引言在中國的眾多文化元素中,以植物為意象的就有梅蘭竹菊“四君子”。他們被廣泛用于文學和藝術題材則始于宋朝。 ![]() 然而,其中的“竹”卻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先一步具有了獨立美學品格,并被文學家們爭先寫入文學作品中。 魏晉南北朝是文學走向自覺的時代,文學意象的豐富與拓展體現了人們審美意識的覺醒與深化。 而“竹”就是其中的代表。這一時期的“竹”,廣泛存在于詩歌中,所具有的意象類型豐富,深刻認識這些意象背后所蘊涵的詩學意義,對我們當下的詩歌創作具有一定的創新意義。 ![]() 自然之竹,隨著佛教和道教興起的意象理論魏晉南北朝是一個大動亂、大分裂時期,自然災害頻發,人民水深火熱。在這種特殊的歷史條件下,竹的堅強生長引人注目。 南北朝時期人們已經開始對竹進行定向培育,關于種竹方法的最早記載出現于賈思勰的《齊民要術》。 竹的大量存在為士人的愛竹、賞竹提供了客觀條件,特別是魏晉時期文化版圖的重大變化更成為竹與文藝結合的契機。 ![]() 兩漢時就有不少北方人因宦游、避禍遷入南方,西晉末年許多士族因永嘉之亂舉族遷居長江之南,“簪纓不替”的瑯琊王氏便是其中重要的一支。 士族南遷為江南增添了濃厚的文化氣息。在江南多竹的環境中,有自己的竹園甚至成為一種流行的士林風尚。 如潘岳《閑居賦》描寫:
![]() 文士們的居住環境修竹掩映、幽涼清逸,竹子的風姿氣韻也與文人士子志趣相投,讓他們產生強烈的精神認同并表現于詩歌之中。 除此之外,竹在道教、佛教中都具有很高的地位。晉代著名道教理論家葛洪所作的《抱樸子》“論仙”篇中寫道士李意期帶兩弟子尸解而去,后來他們的家人打開棺材,發現:
《抱樸子》一書中還有許多修行藥方用到竹。 ![]() “竹”對于佛教也有特殊的意義,釋迦牟尼得道后第一座穩定的弘道場所就是“竹林精舍”,在《佛說長阿含經》卷二中詳細記述了佛在竹林說法的情景。 后來中國佛教典籍中涉及“竹”處也非常繁多,大量禪宗公案即與竹有關。竹也成為道教宮觀和佛教寺院中常見的 植物。 需要注意的是,竹成為一種意象,還與魏晉南北朝時期玄學家們的意象理論出現息息相關。王弼《周易略例·明象》指出“意以象著”“象以言著”。 ![]() 言是說明象的工具,象是說明意的手段,但“意”不能離開“象”懸空存在,所以應該“尋言以觀象”“尋象以觀意”。 王弼所代表的玄學家們所探究的言象意之辨既為探究“意”與“象”的關系提供了理論基礎,又啟示文人在創作中可以將更豐富的“意”通過語言寄托于“象”中。 由此可見,魏晉南北朝竹的意象形成,與自然界中野蠻生長的竹、道教佛教的興起、以及玄學家們的意象理論都有關系。那么,竹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意象都有哪些呢? ![]() 隱逸之竹,既能作樂器又能比德行相比于先秦文學中出現的“竹”,魏晉南北朝詩歌中的“竹”則具有了更加豐富的內涵,這一時期是“竹”作為具有獨立美學品格的審美意象形成的關鍵時期。其意象類型可分為以下幾種。 一是隱逸之竹。魏晉南北朝的許多士人為全身避禍、頤養情性,遂隱遁于田園、山林,田園詩和山水詩應運而生。“竹”常出現于田園詩、山水詩中。如陶淵明《時運》:
![]() 竹易于繁衍而又清麗脫俗,可娛人眼目、暢人心神,“桑竹”“寒竹”“初篁”等自然成為士人隱居環境中備受喜愛的物象,竹也帶上了隱逸的色彩。 二是樂器之竹。竹管樂器構成中國傳統樂器的一大類別,文學作品中有“絲竹”之說,以“絲竹”代表樂器,竹制樂器常出現在與樂有關的詩中。音樂有助于政教,竹音中也常帶有作者的某種情懷。如阮籍的一首《詠懷》:
![]() “笛”也以竹為材料,相傳黃帝使伶倫伐竹于昆溪,斬而作笛。以竹為器,以樂寄情,托情于詩,詩歌中的入樂之竹也就帶上了深厚而靈動的感情色彩。 魏晉南北朝是音樂走向繁榮的時期。這個階段多民族文化交融,中原文化與西域文化經絲綢之路交流頻繁,為樂器的傳播與創新提供了社會背景。 佛教、道教的興起也使宗教音樂為樂壇帶來了新的氣象。竹制樂器后來在音樂中扮演愈加重要的角色,如敦煌壁畫的音樂演奏場景中,涉及到的竹樂器就有橫笛、羌笛、篳篥、排簫等。竹類樂器頻繁出現于此期的詩歌中,正體現了時代音樂文化的風貌。 ![]() 三是比德之竹。這種意象在魏晉南北朝詩文中出現較多。如庾信的《正旦上司憲府》:
以“竹”喻士人的情懷。這些作品中的“竹”往往與作者特定的情操、風度聯系在一起,因此更多一些名士的風范。 文學中的比德與原始時期的自然崇拜有關,又在人和自然長期的親融關系中得到強化。這種審美創造方式影響至今,甚至梅、蘭、竹、菊被稱為植物中的四君子而受到人們的廣泛謳歌。 ![]() 竹的所謂堅貞、瘦削、淡泊、高節、虛心等性質,都是依其外形和習性而被賦予的人化特征,如鄭板橋《竹石》詩云所寫:
這類詩歌表面寫竹,實則宣示自己不屈的人格。只是在不同的時代,自然物所比之德并不完全一樣,而與各個時期的人性發展相聯系。 ![]() 所以,“竹”的意象在魏晉南北朝時期豐富多元,主要與其本身所具備的特性有關。看到竹的外形,人們不免賦予其更深層次的內涵,從而形成了我國傳統文化中的特色。 詩學之竹,詩教觀念的轉變與文學意象的生成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詩歌意象藝術發展的關鍵轉折階段。透過“竹”這一魏晉南北朝詩歌中的典型意象,可以窺見詩歌意象在特定歷史階段演變的美學機制,從而更準確地把握在文學的自覺時代詩學發展的基本特點。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 一方面,“竹”之意象體現了詩教觀念的轉變。詩歌創作是一個與詩教密切相關的問題。由“竹”意象內涵的變化,可以看出魏晉南北朝詩教觀念的變化和詩學精神的轉向。 先秦兩漢時期,詩教主要是指《詩經》之教,《詩經》承載的首先不是文學功能,而是“邇之事父,遠之事君”的倫理功能、政治功能。 隨著儒家思想在東漢末期逐漸衰落,魏晉南北朝時期的詩教觀念也發生了較大的變化。在傳統的《詩》教之外又增加了士人詩教的內容,其依據的經典和評判、鑒賞的標準都多元化了。 ![]() 《詩經》之教轉變為廣義的詩教,傳統的《詩》學,已成為更為 寬泛的詩學。 就詩歌來說,開始普遍出現個性化的創作,游仙詩、山水詩、田園詩、駢體文等具有獨立審美品格的體裁走向了文學的前沿。 另一方面,“竹”之意象體現了魏晉南北朝時期新的文學意象不 斷生成的特點。“竹”在先秦兩漢的詩歌中或指相關工具,或為比德之物,其內涵相對穩定,是一個比較簡單的概念。 ![]() 到魏晉南北朝時期“竹”意象的內涵變得豐富、多元,正體現了這個時期詩歌意象不斷生成的特點。詩歌意象的不斷生成可以從兩個角度來認識。 其一是新的意象不斷出現,青苔、漁父、僧等意象開始出現于日常詩歌表達之中,如謝朓《直中書省》中:
![]() 其二是傳統意象的內涵與外延不斷拓展,如竹、風、桂、雨、云、琴、露、荷、鶴等以往詩歌中就出現過的意象,在魏晉南北朝的詩歌創作中被賦予了新的涵義,有了更寬廣的表達空間,成為帶有很大新意的意象。 意象的不斷生成與新變體現了魏晉南北朝詩歌“緣情體物”的進展,說明許多物象已被賦予愈為獨立的審美品格,和詩人們更加自由的心靈相激蕩,化為繽紛的藝術形象,為詩歌創作帶來新的氣象。 意象的涌現是詩歌藝術走向繁榮的標志,顯示著文學新階段的到來。 ![]() 結語魏晉南北朝的“竹”被賦予了新的意象,除了隱逸,還兼有比德和樂器,在自身發展的同時也帶動著音樂的發展。 同時,當“竹”作為意象普遍出現在詩歌中時,許多新的事物也被賦予了意象,最終促使詩歌走向意象新階段,成為文學史上的一大進步。這為我們今天的詩歌創作提供了很好的創新思路。 參考資料: 《閑居賦》 《陶淵明集》 《世說新語》 《詩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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