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代陳繼儒說:“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無才便是德。”明末文學家葉紹袁對此則有不一樣的看法,其《午夢堂全集·序》言:“丈夫有三不朽, 立德,立功,立言。而婦人亦有三焉, 德也,才與色也,幾昭昭乎鼎千古矣。” 葉紹袁的妻子沈宜修便是這樣一位德才色兼備的女子。 沈宜修出身于書香世家,自幼聰明好學,“四五齡即過目成誦”。她8歲喪母,年紀輕輕便能操持家業。十六歲嫁給葉紹袁為妻,夫妻恩愛。沈宜修對長輩很是恭順,她的婆婆馮太夫人,中年喪夫,守節不嫁,獨自撫養孩子成長,婆婆表示不希望她做詩,怕詩歌酬唱影響了葉紹袁讀書,因而沈宜修也曾暫時放棄詩歌創作。據沈宜修弟弟沈自征回憶:“迨夫兒女林立,姑少有不懌,姊長跪請罪,如此終身。” 沈宜修遵守著傳統道德規范,卻也深刻明白當時身為女子的無奈,她在《金陵秋夜》其二中寫道: 依依垂柳色,猶是六朝留。 景陽何處問,結綺寂無樓。 歲月忽云逝,殘花催鬢秋。 勞心空慷慨,庭草非忘憂。 莫作婦人身,貴賤總之愁。 君平何必問,進退不能由。 ——沈宜修《金陵秋夜》 在沈宜修看來,婦人的進退由不得自身。沈宜修以德才色兼備得到了夫君好評,也能經營好家庭,可是她跳脫不了傳統“婦德”的約束。 她的表妹張倩倩也是德才色兼備,嫁給了沈自征為妻,可沈自征仗劍北上,經常不著家,張倩倩過著貧困的生活,身體也不好,在幽怨中離開了世間,她去世時才三十多歲。 沈宜修的長女葉紈紈,還沒滿周歲,其父親葉紹袁的朋友就來上門議親。等到葉紈紈長大嫁過去,發現這丈夫對于感情比較冷漠。她公公袁儼在嶺南為官,本想接這對新婚夫婦回嶺南,可是走了一段路程后,她丈夫怕吃苦,又返回蘇州了。嫁得如此自私之輩,葉紈紈是不高興的,可是沈宜修也沒有很好的辦法去拯救女兒的婚姻。 秋光瀟灑,正清江收潦,芙蕖寫頰。扇影辭人涼入苧,嘆故國經時別。月皎風凄,夢回花謝,多少鄉情切。憑高對酒,幽懷幾度凄結。 無奈窗戶蕭條,閑情冷落,篆縷消金鴨。客夢悠悠何日了,舊恨新愁萬疊。病骨支離,年華屢換,羅袖長啼血。可憐雙鬢,應知一夜堪鑷。 ——葉紈紈《百字令·秋懷》 秋光寥落,滿紙凄清,可知葉紈紈的婚后感受。可面對女兒這樣的婚姻情況,沈宜修卻沒有辦法沖破封建禮數,幫助女兒從這段婚姻中掙脫出來。 葉紈紈與三妹葉小鸞情感深厚,當葉家正在為葉小鸞籌辦嫁妝時,葉小鸞卻在出嫁前幾天突然病逝。葉紈紈得知此消息,悲痛至極,本來她心里就積壓了很多委屈和痛苦,有時還得強顏歡笑,可親妹的離開讓她把所有的悲苦都宣泄了出來。七十天后,葉紈紈病逝。 葉紈紈病逝后,其丈夫還是對她漠不關心。葉紹袁曾對此指責:“汝夫婦緣慳,不但生前可怨,而身后更可傷矣。自壬申臘盡,汝辭人世,越歲寒食、中元,不見汝婿來麥飯村酤一奠汝也。一期再周,不見汝婿來紙錢梵唄一薦汝也。蕭然一櫬,塵凝穗冷于父母之家,不見汝婿來一迎汝歸,或新阡,或舊垅謀入土也。一年如是,三年亦如是也。嗚呼哀哉!” 葉小鸞與葉紈紈病逝于1632年,這給沈宜修的打擊非常大。 她在《季女瓊章傳》中說自己女兒葉小鸞很喜歡“石徑春風長綠苔”,她后來回憶:“爾時不覺,今憶之,乃劉商詩,上句是'仙人來往行無跡’也。豈非讖乎?兒真仙去無疑矣。” 可長女葉紈紈的去世,卻實實在在與婚姻關聯甚大,畢竟沈宜修曾看到紈紈在婚姻中的掙扎。 她寫下了不少悼女作品。 西風冽,竹聲敲雨凄寒切。凄寒切,寸心百折,回腸千結。 瑤華早逗梨花雪,疏香人遠愁難說。愁難說,舊時歡笑,而今淚血。 ——沈宜修《憶秦娥·寒夜不寐憶亡女》 沈宜修于1635年去世,或許跟她受過一些心理打擊有關。 當沈宜修去世時,“婢女哭于室,僮仆哭于庭,市販哭于市,村嫗、農、父老哭于野,幾于舂不相、巷不歌 。”可見沈宜修在為人處世上做得非常好,很是得人心。 德才色兼備,沈宜修堪稱傳統女子的典范。她也很幸運,嫁給了懂得欣賞和尊重她的人。對于家庭教育,她有著開明的一面,她曾對女兒葉小鸞說:“汝非我女,我小友也。”她努力經營家庭,讓兒女們相互交流學問,對待下人也很是寬和。其十多個兒女中,以女兒葉紈紈、葉小紈、葉小鸞文采最為突出,其第六子葉燮是著名的詩論家、文學家。應該說,她也是一位優秀的母親。 然而她的長女、表妹,即便做到了德才色兼備,也沒辦法在當時的條件下選擇幸福的婚姻生活。 沈宜修也沒辦法讓自己的長女和表妹,從不美滿的婚姻中掙脫出來,這對于善良的她而言,是痛苦的。 這當然不是她的問題,這是一個時代的無奈。 作者:慕容藝 本文為菊齋原創首發。公號轉載請聯系我們開白授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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