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我在《山東教育》做文科編輯的時候,曾編輯刊發過孟繁英老師的《統觀全文,分項計分,鼓勵修改——關于小學作文成績評定方法的改革》文章;此文又于1989年面對全國中小學語文教師舉辦的“我的教改探索”征文活動中榮獲一等獎第一名。
30年來一直在作文教學方面進行探索的她,于2020年元旦前夕,又編著了《“三字一法”教作文——破解作文教學難》一書,并懇請我為之撰寫序言。
30年,在整個歷史長河中,只是短暫的一瞬,可對于孟老師來說,卻有了不同尋常的意義。
翻閱她所編著的這本書,讓我浮想聯翩,感動不已。
在2018年8月由齊魯書社出版的我的著作《做幸福的教師》,其中一章的題目便是“寫作的'道’與'術’”,而且,還以這個題目在不少地方開設過講座。而追溯到1980年到1983年,我在曲阜師范學校教的就是《文選和寫作》課。所以,對于寫作,自不量力地說,多少還有點發言權。
不過,就我現在的寫作而言,是很少關注“術”的,多是于“道”的層面行進。比如背誦了《論語》《大學》《中庸》《學記》等中國古代經典,又每天閱讀或聽讀三個來小時的中外文學名著;同時,在全國七八百所學校進行過采訪,有著比較豐富的采寫與聽課實踐。迄今為止,已經有上千萬字的作品發表,著作也已出版了59本。而愈是寫得多,寫得久,尤其是現在,就愈發不太關注寫作之“術”,多是“隨心所欲”而寫,而且越寫越快,越寫質量越高。
上個世紀30年代魯迅先生在上海的時候,一些青年左翼作家就曾問過他一個問題——先生的文章寫得這么多這么好,有什么秘訣嗎?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有的話,可否告訴我們,也讓我們的寫作進入到游刃有余的境界。魯迅先生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說,如果有秘訣的話,那么,作家的兒子都成為作家了,唯有多讀多寫。他甚至說,那些作文技法之類的話語,都是騙人的鬼話。看來,多讀多寫才真正是寫作的關鍵所在。
著名小學語文特級教師于永正在世時,我曾對他進行過采訪,并撰寫了一篇題為“本立而道生——于永正老師的仁者高格與智者風范”的文章發表在《新教師》上。就在這篇文章里,我引用了他的一句名言:“語文教學沒有那么復雜!關鍵只有'讀寫’兩個字;如果再多說一下的話,就是'多讀多寫’四個字。”
于永正老師與魯迅之說,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我本人,便是從多讀多寫中走過來的,以至到了寫作的時候就興奮不已。如果從這個視角來講,孟繁英編著的這本重在寫作教學技法的《“三字一法”教作文》,則與我的寫作教學觀有些不同了。
所以,盡管她幾次登門拜訪,與我交流這本書的寫作意向與價值,我卻認為那只是小道小技而已。時過數月,總因文債高筑和重視不夠,拖延至春節前夕,才開始拜讀這本電子書稿。
這一讀,卻讓我發現了它別有洞天,自有其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孔子主張“因材施教”,寫作也要看讀者對象。這本書是寫給小學語文教師、家長與孩子們看的,本書正是針對目前他們在寫作上存在的一系列問題而寫編著的。
現在小學生的課業負擔較重,很少能抽出較多的時間讀書;即使教他們寫作的教師,每年又讀了多少經典作品呢?
學生不會寫作與害怕寫作,教師不會或無序無效指導寫作,也就不足為奇了。
盡管不少教師知道多讀多寫可以提升學生的寫作水平,可是,究竟有多少時間去讀去寫?即使有不多的時間,孩子在家里能旁若無人地閱讀世界名著嗎?能高高興興地寫作嗎?況且,讀書之于寫作,非但沒有立竿見影之效,而且還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對于小學生來說,大量閱讀,就成了一個美麗的幻想與泡影。因為他們既沒有更多的時間,也沒有必要的耐心。
可作文卻是必須要寫的,教師也必須要教的。那么,在小學生還沒有“讀書破萬卷”的時候,能否較好地寫出作文,便成了很多學生及其教師和家長的熱切期盼。
正是應了這種強烈的需求,孟老師編著的《“三字一法”教作文》應運而生,讓求之若渴的學生及其教師、家長眼睛一亮,看到了希望之光。況且,這本書也并非簡單的“術”技之談,其中還有不少指導寫作的屬于“道”的東西。正因如此,本書大膽地對傳統意義上的寫作指導進行重組以至顛覆,重新構建了一套新的寫作指導系統。
早在上個世紀,葉圣陶先生就曾對寫作教學的少慢差費進行過批判,可這么長時間過去了,我們依然沒有看到大為改觀的光明前景。不管是教師的寫作指導,還是學生的作文,仍然在艱難的跋涉之中,且有舉步維艱之痛。
而孟老師的執著探索,終于破解了這一難解的“方程”。
她通過分項二次計分法,即優加病減(即寫得精彩處加分,病處減分)評改作文這一關鍵環節,極大地激發了學生寫作的興趣。
小孩子極其看重來自教師的獎勵,作文寫得好,就可以得到教師的獎勵加分;否則便要扣分。而且是即時的,顯見的。為了得到獎勵加分,學生從接受寫作任務的那一刻起,便卯足了勁,力爭獲取教師的“嘉獎”。即使有時受到減分的“懲罰”,也不會是教師督促其努力改正,而是自己主動地尋找原因,決心在下次作文時不再重復昨天的故事。
有了這種自想寫好作文的內驅力,無需教師囑咐與叮嚀,他們便“不令而行”地投入寫作之中。
無數案例證明,不只是寫作,所有的學習,內驅力是學好的核心所在。在外力壓迫下的學習,即使時間多,學習也努力,可效率卻是相當低下的;相反,如果心中澎湃著主動學習的激情,即使時間不多,也多能抵達高效的殿堂。
如果孟老師只解決了學生主動寫作這一個問題,還未必能讓他們步入寫好作文的殿堂。因為此前孩子們并沒有較多地體驗到寫好作文的樂趣,也很少積累過寫好作文的方法與技巧。即使熱情高漲,如果方向與方法不對,非但不可能寫好作文,還有可能事與愿違,走進南轅北轍的尷尬之地。所以,這本書及配套的《“三字一法”學作文——篇篇佳作“改”中來》妙處在于,它不是授之以魚,而是授之以漁,即給教師的指導與學生的寫作規劃出了一條走向成功的路徑,只要沿之而行,就能摘食成功的碩果。
這當然需要教師之教,可如果缺失了學生的寫作實踐,也不能讓勝利的女神翩然而至。這是孟老師從寫作教學實踐中得出的結論,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回到寫作教學之中去。
在傳統寫作指導下的寫作,某些教師是無序的甚至是糊涂的,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當然不可能讓學生寫出好的作文來,更產生不了寫作的欲望與興趣。
為此,本書則探索了學生寫好作文的具體方法與技巧,且讓他們辨識出文病之所在。為了步入優秀作文的園地,就要主動積極甚至多次的修改。可一次兩次尚且可以,如果每次作文都要修改復修改,就有可能讓少有耐性的學生止步不前,以至產生畏縮情緒。
為此,孟老師又發明了“寫、改、賞,分項二次計分”,讓學生感到,通過自己之改,此前所寫的一般作文,則完全可以步入優秀作文之列,且可以重新計分,以至在全班進行賞析。這無疑又給學生的寫作以巨大的激勵,為了得到教師與同伴的欣賞,且又多得分數,寫完之后,自我修改就更有了興趣與動力。而他們還在修改中發現,修改后的作文比起原來的作文,明顯高出一籌,這無形中讓他們明白一個道理:認真而有方的修改會為原來的作文大大增色。
休說小孩子,就是名揚天下的文學家,寫作的時候也需要修改。比如歐陽修寫完《醉翁亭記》之后,不但自己修改,還張貼于各城門口,請過往行人幫助修改。正因如此,才有今天我們看到的這一千古絕唱的美文。學生沒有歐陽修的大才,可通過修改,卻多能達到預期的理想效果。
探索出這樣的成果,當然需要理性的思考,不過,本書更多是從實踐層面來談的,正因如此,它更接地氣,也更加實用。因為它是寫給一線教師、家長和學生的,他們對于高深的理論多不感興趣,而是希望叩問具體的路徑與方法。而這本書,則從不同層面,為他們提供可循可行的路徑。再說,本書既有孟老師的文章,也有多年來跟隨著她進行實驗的老師們的文章,所以,非常鮮活而有用。每次習作修改后謄抄在個人《優秀作文集》中的一篇篇佳作,則讓學生留下了在小學期間學習寫作中一步一個腳印的進步足跡,既可珍藏留念,又可隨著年齡的增長繼續一題多做不斷提高。
孟老師從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探索,一路走來,已有三十余載的時間。一般的人也許耐不住寂寞,早已中道而止了,可她卻從來沒有停止過探索的腳步。即使退休20多年以來,她的這種持之以恒的精神依然光芒四射,且感動了跟隨她研究的教師,也成就了他們。
從這個意義上說,這本書并非全然談的是“術”,其中亦有“道”,比如激發學生的內驅力,以及書中涉及到的教師寫作教學與學習作文的某些規律性的東西等。而不管是寫作教學指導,還是學生寫作,既離不開“道”,也離不開“術”。而面對不同的寫作者,顯然不能平分秋色。再說,孟老師在重視“多讀多寫”的基礎上,更主張學生多背!尤其是大量誦讀經典,主張為他們積累“童子功”。而他的團隊中的教師包括所教的學生,有的不但掌握了寫作之術,而且還因大量誦讀經典文章,讓寫作指導與作文,實現一次又一次的飛躍。
拖延到今天才寫這篇序言,我深感慚愧。所以,盡管今天正是舉家團圓的春節,還是投入寫作之中,而且有了不小的激動;不是因為這個傳統節日,而是為孟老師和這本書而感動。
這篇序言并非系統而談,只是觸及到本書的幾個點。盡管如此,讀者仍然可以感到此書的價值所在。當然,如果語文教師和家長要想更好地指導孩子寫好作文,小學生要想寫出更為優秀的作文,還是應當走進全書之中,誠如是,定然會有一個更大的收獲。
陶繼新
二0二一年春節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