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再見爺爺奶奶

東營微文化_ 2023-04-12 發布于山東

展開全文

按照我們這里的的風俗，嫁出去的閨女，父母健在是不必上墳的。但因為我經常夢到爺爺奶奶，哭的太多，去年秋天，爸媽決定帶我回老家上墳。我提前準備了爺爺奶奶愛吃的點心，小心翼翼的裝在食盒中，想著明日就可以送去，心生歡喜。

爺爺奶奶被埋在村東的山上，那是整個家族的墳地，據說“太師椅”般的風水很好。天很凈，山上沒有干農活的人。許是少有人來，雜草叢生的山上，幾乎沒有了路，很容易走錯。我一步一步跟著爸媽，一步步到了爺爺奶奶面前，撲通跪了下來，眼淚也跟著下來。

想來有八年了，奶奶入葬那年后就再沒來過。諸多借口，那一刻皆化作愧疚，在他鄉萬般思念也無法沖抵墳前的跪拜和叩首。我跪在那里，跪了很久，想起這些年做的無數個夢。

有次爺爺來我夢中，他與同伴扛著鋤頭向南，我往北，一邊是土路，一邊是柏油路，好似生死兩個世界。我竟深知在這結界之下，只可望不可語，我滿含淚水看著爺爺從身邊經過，他眼里滿是疼愛的笑著，周身有光。

年初的某夜，夢里奶奶打扮的像個小姑娘，撐著傘在集市上逛啊逛，愜意的模樣，是我從未見過的。記事時，她已經是個老人了，白天忙做飯晚上忙針線活，而我忙著好奇這個世界的種種，竟從未問過她年輕時的生活。夢里，奶奶向我走來，是年輕時的模樣，她好白啊，真是個美人呢。

二姑去世前，奶奶匆匆來過一次我夢里，眉是皺的，無限愁苦般，欲言又止，匆匆又走了。

我始終不懂，為什么每一個夢里都沒有過對話。亦或許，眼神就夠了吧。我記得每一個夢里爺爺奶奶看我的眼神，一如從前，至今不能忘。聽說清明次日夜里，故去的人就要回到屬于他們的地方，不知看過世上掛心之人再次離去作何心情，又要等一年的清明，是否也覺得時間太長。我常想，若當初不嫁到外地，不忙于工作生活甚至貪玩，多見幾面，或許就不會有那么重的虧欠。人常說，人生沒有遺憾不完整，但遺憾太纏人了，纏到每個夜里每每想起，心快被絞碎了。

人也說，你害怕的鬼是別人日思夜想、想要再見到的人。是吧，這世間光怪陸離，有的人比鬼還可怕，倘若世上真有鬼，不過是人去往另一個世界的形態罷了，是結界外再看不到觸不到感受不到的親人，是日思夜想每遇惆悵就想再見到的親人吶。怕什么呢？

清明前夜，我夢到老房子中，爺爺遞給我奶奶剛烙好的餅，那味道許多年沒嘗過，好吃到淚流。我推開門，院子里的葡萄樹結滿了果，陽光下有霧的錯覺，仙境一般。小時候養的那只小土狗趴在地上，也歡喜的吐著舌頭。當年它離開時我也在奶奶懷里哭了好久呢。院中間堆的玉米城堡，金黃的閃著光，爺爺的推車豎靠在墻上，連同他的雨帽雨披。角落里還有幾把鋤頭，像極了那次夢中爺爺扛著的。

多美好，我張開手，想去摸一下，我的手呀，真的是孩童模樣的......

凌晨了，路邊突然有車經過，把我從院里一下揪出來，像電影里演的那樣。睜開眼，眼角的淚還熱著，可我沒有理由去怨咎那輛疾馳的車。是夢啊，如果我的睡眠不那么淺，再久一點就好了。但凡事皆有定數，這片刻的溫暖也是好的，爺爺奶奶最知道我想夢什么。

那天下山的時候，衣服上沾滿了蒼耳，媽媽說幫忙清理被我拒絕了。那一刻，我像是載滿了果實的小刺猬，開心極了。那些蒼耳，就是爺爺奶奶對我的愛吧，我來過了，他們給我的暗示，我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