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難,糊涂難,由聰明轉入糊涂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后來福報也。 ——鄭板橋
清朝年間,揚州冒出一批風格相近的書畫家,他們被稱為“揚州八怪”。這些人才華橫溢,作風清高,各有各的怪癖。 作為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怪在傳奇。 鄭板橋在民間有種種傳說,這些贊頌他人品的傳說不一定都是真的,但是人們之所以要把這些傳說安在鄭板橋身上,是因為他鮮明的個性: 他的狂、他的傲、他的正直、他的厚道。
靠天靠地靠祖上,不算真好漢 康熙三十二年,鄭板橋出生在魚米之鄉江蘇興化。 父親是一名教書先生,老實本分,好讀古書。從《尚書》中“燮友克友”一句獲得靈感,為兒取名,單字燮,字克友,希望他今后做個隨和平順的人。 從后來的人生履歷看,人如其名的說法,在鄭板橋這兒,對了一半。 鄭板橋幼年喪母,中年喪妻,晚年喪子,可謂身世悲苦。仕途也頗為坎坷,他有一枚印章,上面刻著“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 二十歲中秀才,四十歲中舉人,四十五歲那年,好不容易中了進士,在家待業六年,才等到官職,卻是窮鄉僻壤的七品芝麻官。 但鄭板橋沒有抱怨命運的作弄,相反這激起他的傲氣,他曾說: 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自己的事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上,不算真好漢! 這樣的鄭板橋更像是茫茫人海中一道亮麗的風景。為了心中的那股傲氣,與命運對撼,可愛又可敬。
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 鄭板橋,有個毛病,愛罵人。正如他自己所說: 好大言,自負太過,謾罵無擇。諸先輩皆側目,戒勿與往來。 終日作字作畫,不得休息,便要罵人。 說話太直,脾氣太壞,想說就說,想罵就罵。 但讀過鄭板橋家書,你才會知道,狂的背后還有仁,毒舌的背后卻是厚道。 有一次,他在家里的舊書籍中翻到一樣東西,那是先代家奴的賣身契約。 留下這么一張憑證,說不定會讓后代子孫借此欺壓對方,如果送還本人,恐怕會引起對方的羞慚之心。 出于這兩點考慮,鄭板橋當即在燈下將契約燒毀。 對于這件事,他在信里跟弟弟說:這點用心,既是為別人著想,也是為自己著想。 假若事事都要留一手,以便讓別人入套,甚至讓對方無法逃脫。這種做法只會為自己和子孫遭來禍害,他很不贊同。
《道德經》有言: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菜根譚》也說:面前的田地要放得寬,使人無不平之嘆;身后的惠澤要流得久,使人有不匱之思。 聰明反被聰明誤,想算計別人的,最終將自己算計了進去。 鄭板橋曾作一題畫詩: 一竹一蘭一石, 有節有香有骨, 滿堂皆君子之風, 萬古對青蒼翠色。 有節有香有骨,為人耿介,待人厚道,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風。
墓地好,不如心地好 雍正十二年,鄭板橋四十歲,中了舉人。 為了全力以赴第二年的會試,他孤身前往鎮江焦山,在那閉門苦讀。雖然環境清幽,遠離塵俗瑣碎,但在讀書之余,還是會想一想生死之事。 他記得郝家莊有一塊墓地,父親在世時本打算買下來的,只因為發現其中有一座孤墳,后來只能作罷。 時隔經年,在對身后之事的思索下,鄭板橋忽然記起這一茬。于是寫信給表弟,詢問這塊墓地的情況。
他在信中叮囑表弟,如果這塊墓地還沒賣出,就前去購買,里面那座孤墳也要留下來,不能刨掉。 并且給子孫定下規矩,以后清明時節,掃墓祭祀,在這座孤墳前面,要做到一視同仁,有飯有酒地祭掃一番。 他在這份信里,他與兄弟共勉:“吾輩存心,須刻刻去澆存厚。” 作為一名古代文人,在封建迷信思想的局限下,鄭板橋很是相信墓地風水那一套,但他在另一封寫給表弟的信中,寫有這樣一句話: 墓地好,不如心地好。
務令忠厚悱惻,毋為刻急 鄭板橋一生坎坷,但也曾過了一段舒心得意的好日子。 乾隆九年,鄭板橋五十二歲,在山東范縣任職。 這里民風淳樸,老百姓各安其業,惹是生非的人少,雞鳴狗盜的事也少。所以,平日在衙門,他經常能夠得閑飲酒賞花,有了醉意,還會一邊拍打桌子一邊放聲高歌。 這樣的閑情逸致,相比后來在濰縣“衙門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真是不亦快哉! 相比工作上的清閑,更讓鄭板橋高興的事情是,盼星星盼月亮,期盼多年,妾侍終于為他生下一個兒子。
老來得子,無限喜愛,但是沒有因此對其放縱溺愛。因為工作調任的緣故,他將妻兒送回了興化老家,兒子交于弟弟管教。 在寫給弟弟的信中,關于子女教育,他說:愛之必以其道,雖嬉戲頑耍,務令忠厚悱惻,毋為刻急也。 又說:須長其忠厚之情,驅其殘忍之性,不得以為猶子而姑縱惜也。 在信中,他建議弟弟,不可讓孩子玩弄螞蟻昆蟲,萬物有靈,都要愛護;不可讓孩子去欺負奴仆家的子女,應當一樣去愛惜; 飯后的各種果餅,不要讓孩子吃獨食,而應該讓他學會分享…… 做人厚道,憐憫弱者,是鄭板橋的家風。
千里捎書為一墻,讓他幾尺又何妨 鄭板橋最為世人所最熟知的莫過于他的“難得糊涂”、“吃虧是福”。 相傳他任濰縣知縣時,堂弟寄來一封信,說為了祖傳房屋一段墻基的歸屬和鄰居鬧到了縣衙,希望他能函告興化知縣,以便贏得官司。 鄭板橋立即回書: 千里捎書為一墻,讓他幾尺又何妨? 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因為退讓,緩解了鄰里間的矛盾,不再為墻基之事爭執。正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 人生是公平的,命運坎坷,卻也給了他才華與心胸。 他幼年喪母、中年喪妻、晚年喪子、官場失意,讓他大徹大悟:人生不如意常有,萬事只求心安。 他說: 吾畢生之愿,欲筑一土墻院子,門內多栽竹樹花草,清晨日尚未出,望東海一片紅霞,薄暮斜陽滿樹,立院中高處,俱見煙水平橋。 這份曠達讓他的晚年生活恬靜而溫馨,鄭板橋在1765年冬雪紛飛時離開人世,享年72歲。
鄭板橋生前自認為一生無一知己,又無一人不知己。 離世后,人們稱他為“詩書畫三絕”的怪才,“清廉天真”的好官,更是窮盡一生,才“難得糊涂”的老頭。 他說,活得太清醒,凡事爭個明白,容易煩惱;該糊涂時糊涂,該清醒時清醒。 完美的人生應該是一半清醒,一半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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