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內憂外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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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光與王安石
王安石故居半山園
宋神宗為什么要改革?最根本的原因是宋神宗想有一番作為,想開疆拓土,改變與西夏、遼國作戰的被動局面,但是國庫空虛、財政虧空,是不能實現他的理想的,所以他必須進行改革。另一方面,宋神宗的父親宋英宗不是宋仁宗的親生兒子,宋仁宗一直到臨死都舍不得傳位給宋英宗,希望自己能生個兒子來繼承江山。所以宋英宗一直耿耿于懷,也只在位了四年。宋神宗想證明自己父親一脈是“天降大任”,能振興宋氏王朝。
自從王安石進入政治核心圈后,王安石和司馬光之間的分歧就開始蔓延了。當王安石剛入開封時,司馬光還是對王安石寄予厚望的,畢竟曾經的“嘉祐四友”也是很和諧地談古論今,而且司馬光一直認為王安石是堪當大任、造福蒼生的人才。可惜司馬光并不了解王安石,他了解的王安石是才高八斗、不貪圖富貴,但是他不了解對方的政見和改革方向。 1068年8月在延和殿上司馬光和王安石爆發了第一次沖突,討論的事情是“是否要南郊賞賜”,事情雖小,但是沖突很大。王安石說出“善理財者,民不加賦而國用饒”,司馬光認為“天地所生貨財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間則在公家”。最終神宗支持了王安石,因為神宗是需要國庫有錢的,如果按照司馬光的說法,必須搜刮民間財富國庫才能充裕,這顯然違反儒家道德。 緊接著,在對“山東殺夫案”的重審中,王安石又別出新樣,對已有的司法重新進行了解讀,在司馬光看來,這完全站不住腳的解讀,神宗再次給予了支持。 其實,王安石這樣針對小事情較真,不惜與司馬光對著干,就是為自己的改革進行鋪墊:他知道,自己的改革必須得到神宗的完全支持,必須將官僚隊伍變成自己的工具,必須要消除異己,尤其是身在高位的反對派。所以,這些小事件都是鋪墊,真正的“血雨腥風”馬上就要來了。
在宋神宗的支持下,王安石逐步發布了改革新政,涉及經濟、軍事、科舉選才。王安石吸取了慶歷改革失敗的教訓,“聰明”地避開了對官僚體制的變革。主要內容如下: 1069年9月青苗法率先實施,其做法看似合理:在青黃不接的季節向農民提供低息貸款,農民自愿借貸,到收貨季節還款,這樣農民不必忍受民間高利貸的盤剝,而國家可以獲得合理的利潤。這就是王安石的“善理財者,民不加賦而國用饒”。但是在實際執行中,“自愿貸款”變成了強制貸款,所有農戶都必須借貸,貸款利息是30%,根本不是低息貸款。1070年初前任宰相韓琦向神宗告了一狀,揭露了他在河北看到的青苗法實際執行情況。 神宗不能不重視此報告,畢竟韓琦是前任宰相,在前朝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圍繞著報告,兩派展開斗爭,王安石此時告病請辭,他其實是在向神宗傳達這樣的意思“要么推行青苗法,要么我走人,沒有中間道路”。 在神宗猶豫的時候,司馬光犯了政治路線錯誤:神宗任命司馬光為樞密副使,但司馬光堅辭不就。他上書神宗,強調必須取消王安石的制置三司條例司,廢除青苗法,司馬光是拿個人前途進行賭博。前任宰相韓琦特地派專使勸說司馬光接受任命,留在皇帝身邊,就可以繼續影響朝廷的政策,還可以保留對變法的糾偏。司馬光認為,要么皇帝按我的意見行事,否則我接受官職,就意味著對原則和理想的背叛。他回信給韓琦道“君實作事,令人不可及,直當求之古人中也”,迷信古人的道德水準,韓琦只嘆司馬光太書生氣了。
1070年11月司馬光先去西安,后申請在洛陽任閑職。從1071年到1085年,司馬光在洛陽專心致志地完成了《資治通鑒》,當然費用是神宗支持的。1073年司馬光建造了獨樂園,與失意的“官場老翁們”一起“娛樂”,民間稱之為“耆老會”,一共有12人:領頭的是洛陽留守、前任宰相文彥博,77歲;年紀最大的是前任宰相富弼,79歲。這些失意的前朝高官,也是苦中作樂呀。1082年正月,司馬光寫了《洛陽耆英會序》,記錄聚會的盛況。 ![]() 洛陽是反對派的聚集地,而開封則是王安石的天下,統治了宋朝15年。前6年是王安石在前臺、神宗在后臺支持;后9年是王安石退居在金陵,神宗獨攬大權,直接把宰相當成了高級秘書,皇權走向專制、官僚淪為工具。理財富國基本實現了,國庫充裕,宋神宗年間國庫積蓄可供朝廷二十年財政支出;開疆拓土卻失敗得較多。 王安石培植了自己的親信,呂惠卿、蔡確、章惇、韓縝等,凡是阻礙變法或持異議的人,均被貶到外地或被迫退休,包括韓琦、文彥博、富弼、范鎮、蘇軾、李常、呂公著、程顥等等。
司馬光最終也未能與神宗再見一面,1085年3月5日神宗駕崩,皇帝年幼,高太皇太后掌政。變法造成了底層民眾的疾苦,實際上農民沒得到什么好處,所以變法得不到民眾支持。高太皇太后是反對變法的,所以她一上臺,就開始啟用閑置的司馬光。反對派終于等來了復仇的機會,王安石一派很快被趕出權利中心,變法全部廢除。 司馬光并未保留變法中合理的部分,一刀切地廢除,他只想回到仁宗時代的制度,本質上司馬光確實是“保守派”。司馬光本質上還是慶歷新政的支持者,從儒家傳統出發,希望進行官僚機構的內部改革,節約國家財政支出,提高行政效率,至于提高農業技術、發展商業,這還真超越了他的理解范疇。 1086年5月21日王安石病逝于南京,朝廷和司馬光給予王安石極高的哀榮。高太皇太后宣布停止朝會活動兩天,贈給王安石正一品的太傅官階,給予其7名后人入官資格,等等。 但是復仇還在繼續,所有王安石提拔的官員,都得到貶謫。盡管司馬光、呂公著等人不愿意進行“復仇”,但他們已經無法左右“復仇的進行”。
盡管無論是宋仁宗還是宋神宗,都竭力避免朋黨之爭,但是事實上還是形成了朋黨之爭。從慶歷新政到熙寧變法,“改革派”與“保守派”實際上就是兩大集團,王安石不會對保守派手軟,保守派一旦掌權也絕不放過對改革派的復仇。 1093年高太皇太后去世,宋哲宗繼位,王安石一派重新掌權,司馬光被剝奪了謚號,“保守派”被趕下政壇。之后的宋徽宗,啟用了王安石的學生蔡京為宰相,蔡京搞出了“元祐奸黨碑”、“元祐黨籍碑”,凡屬于“元祐”范疇的均被打入底層。在宋徽宗和蔡京的統治下,北宋很快就滅亡了。 我們可以給司馬光和王安石貼各種標簽,從本質上來說,兩人都是北宋時代的杰出人物,論道德節操、文化修養都是頂級的,兩人也曾惺惺相惜。兩人最大的區別在于政見不同、信仰不同。 司馬光是儒家道德的維護者,希望君王能勤政愛民,官員能恪盡職守,農民能安居樂業。在對西夏、遼國的策略上,主張維持邊界的平衡,不主張主動出擊。宋神宗如能完全信任司馬光,按司馬光的主張來施政,也未嘗不可。但是宋神宗是想開疆拓土的、需要國庫充盈的,司馬光的主張是滿足不了宋神宗的理想的。而宋神宗也不是李世民,他沒有唐太宗的雄韜武略。 王安石相比司馬光,絕對是一個大政治家。他提出的改革制度,從制度本身來講,確實是富國強兵的好方法,極富有超前性。比如“方田均稅法”:下令全國清丈土地,核實土地所有者,并將土地按土質的好壞分為五等,作為征收田賦的依據;這絕對是好政策。再比如“農田水利法”:鼓勵墾荒,興修水利,費用由當地住戶按貧富等級高下出資興修水利,也可向州縣政府貸款;“市易法”:在東京設置市易務,出錢收購滯銷貨物,市場短缺時再賣出;已經有很超前的商業意識了。就是被人詬病最多的“青苗法”、“募役法”,也是有可取之處的。 那為什么變法會遭到“保守派”官員的抵制,底層民眾也不歡迎呢?
我查了一下網上資料,很多人對王安石推崇倍加,例如蔣介石等。很多人認為變法失敗的原因之一是“變法的超前性與社會現實的落后性差距過大,變法沒有適應的土壤”。許多人認為王安石的變法很有商品經濟的味道,如黃仁宇認為“王安石的多項改革,涉及將當時的中國進行大規模的商業,以及數目字管理,但不見得容于當時的官宦文化,亦缺乏有關技術能力而無法取得成功。”我自己認為,王安石確實是個大政治家,但其變法目的是“富國強兵”,沒有考慮底層民眾的疾苦,這些制度的“超前性”只是現代人的“臆想”,不管放到任何時代,不管民眾疾苦的改革一定會失敗。 司馬光與王安石的政見是“水火不相容”,倘若兩人都能兼容并蓄,王安石能不“唯我獨尊、排除異己”,司馬光能不“死抱傳統”,王安石推出變法、司馬光負責糾偏,也許可以發揮變法的優勢。 不管怎樣變法,北宋遲早要被女真族所滅,南宋要被蒙古族所滅。軍事實力和軍事技術相差太大了。想當初,蒙古鐵馬踏遍歐亞大陸,無人能敵。崇尚文人的宋朝,是無法與游牧民族抗衡的。 一直有個疑問,為什么商業經濟沒有在中國古代發展起來,一直到19世紀中國一直是純粹的農業國家。同樣,盡管有“四大發明”,可是科技卻一直停留在初期階段,即使是農業生產上,也沒有明顯的科技發展。從王安石變法是否可以獲得一些啟示:整個中國古代的官僚體制(稱之為“封建社會”)和其根底的儒家思想,限制了商業和科技的發展。整個社會的選才是依據對儒家經典的解讀。王安石帶有“商業管理”思路的改革,必定遭到儒家思想武裝的士大夫的反對。王安石試圖改變以解讀儒家經典來取士選才的標準,也必定遭到士大夫的反對。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中國古代朝代周而復始輪回,鮮有發展。盡管王安石“只追求結果、不管過程”的改革思路有缺陷,但即使沒缺陷,他的很多改革措施也推行不下去。中國就是這樣奇怪的一個古老文明的國家,必須等到受列強瓜分、被逼到絕境,才爆發了辛亥革命、五四運動,顛覆了整個農耕社會的根底,中國才開始走向復蘇和自強的道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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