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鄉(xiāng)土情緣】韓玉明：小販姻緣

新用戶89134deQ 2023-08-22 發(fā)布于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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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販姻緣

文/韓玉明

小販子，一個讓人瞧不起的名字。

娟子說她要去做小販子，媽聽了就不高興，娟子見媽不高興，就說那我就不做小販子，做老板娘，媽笑了，傻閨女，婆家還沒找下就當娘啦，娟子笑得彎了腰，媽也高興了。

媽高興了，就給娟子包餃子吃，娟子吃飽了就到果園給老爸送飯去。

娟子家的果園在向陽水庫的邊上，五畝多地，全是酥梨。春天梨花開了，一片白花花的世界，濃郁郁的花香讓你聞了還想聞。饞嘴的蜜蜂嗡嗡地在花蕊上飛舞，真是快樂極了。秋天到了，滿樹都是黃燦燦的梨子，把樹枝壓得彎彎的，一派豐收的景象。

梨子熟了，老爸就住在果園的窩棚里。窩棚搭在果園的中間，四根粗壯的木樁札在土里，木樁頂部用木板搭成一個平臺。平臺上邊筑了個仚字型的架子，架子用草簾子包了起來，外邊又包了一層塑料薄膜，又保暖又防雨。窩棚的三面都留著一個小窗口，坐在窩棚里就能看見果園的每個地方。果園周圍是庫區(qū)的水面，早晨霧氣裊裊，遠山，近水，都籠罩在蒼茫的天底下。太陽出來了，霧氣慢慢地升向天空，水面上微波蕩漾，時有魚兒躍起出水面，激起一片片的漣漪，遠遠望去就像一朵朵盛開的花朵。風兒吹來，樹梢起起伏伏，整個果園是一片翻滾的碧波。夜里窩棚亮起了燈光，就像大海里的燈塔。

老爸就住在燈塔里，娟子的心也在燈塔里。

娟子是老爸的獨生女，長得很是俊俏，從小就討人喜歡。長大了，敦敦實實的身材，充滿了農村少女的青春活力，圓圓的臉上一對小酒窩顯得十分天真、活潑，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閃爍著智慧和機靈，紅潤潤的嘴唇說出話來又甜又脆。

秋天到了，梨子熟了，小販子們來了。

老爸忙著從樹上下梨，娟子忙著給小販子們過稱、算帳。娟子以她溫柔的微笑，甜蜜蜜的話語，大大落落的態(tài)度使販子們個個都十分愜意。販子們大都是農村出來的青年，在生意場上個個精明強干。娟子特喜歡他們，同情他們，她覺得自己就是農民，也是販子中間的一員。特別是看到販子們拉走一筐一筐的梨子，留下一沓沓的鈔票，她就打心里感激他們。特別是想起在校時遇到的一起事，她就更加喜歡這些販子，同情這些販子。

在城里上學的時候，一天，她和幾位女同學在校門口散步，見路邊一小販子用自行車馱著兩筐黃橙橙的蜜桔，她們便圍上去購買，這時忽然來了兩個穿制服的“城管”二話不說，從小販子手里奪過秤桿就走了。當時她們幾個同學都驚得目瞪口呆。那小販子站在自行車旁邊看著遠去的“城管”一派不以為然的樣子，臉上還露出一絲的微笑。北方的臘月，寒風凜冽，干冷干冷的，然而小販子的頭上競冒著熱氣，流著汗珠。娟子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小販子高高的身材、紅紅的臉、高高的鼻梁、濃黑眉下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充滿了自信和堅強。娟子被那英俊的神態(tài)感染了，心想真不容易呀，這冷的天氣，“城管”咋就沒點良心，哪里不對你們說一說，干嘛把人家的秤搶走。小販子看著同學們說：“買賣做不成啦，你們看著拿吧。”娟子說：“那怎么成呢？”小販子說：“沒關系，反正今天全虧了，你們不拿，到了那里也得全給了人家。”小販子說時雖然顯得有點無奈，但也流露出一種滿不在乎的樣子，好像做販子就該如此。娟子說：“師傅，我們每人給你10塊錢，一個人拿幾個桔子嘗一嘗，行嗎？”那販子看到同學們對他很是同情就說：“錢不要了，你們拿吧。”娟子說：“那我們就不要了。”那販子說：“一共給10塊就行了。”娟子遞給他10塊錢，一人拿了一個桔子就走了。

回學校的路上，同學們誰都沒有說話，心里都想著剛才的事情，回到宿舍，誰也沒有胃口去品嘗那桔子的甘甜，只有憤憤不平的議論。

“那些'城管’真沒良心，人家辛辛苦苦的賣點水果，掙點個小錢，還到處欺負人家，真不像話。”

“現(xiàn)在誰還看得起販子？可他們也不想一想，沒有販子哪來的市場繁榮，雞鴨魚肉水果蔬菜哪樣不是人家們辛辛苦苦弄來的……”

從那時起，娟子對那些販子們就很是同情，特別是對那小販子更是同情。有時在夜里還夢見那小販子，高高的鼻梁、濃濃的眉、又大又黑的眼睛很是可愛。一天夜里她竟然夢見“城管”把小販子的自行車也推走了，她氣得不行就和“城管”吵了起來，叫喊聲把同學們都吵醒了。第二天同學們問娟子：“你是不是和那小販子一見鐘情了？”娟子說：“鐘情倒談不上，不過那小販子是挺可愛的。”“那你就嫁給他吧。”幾個姑娘都笑得抱成了一團。

小販子闖進娟子的心里，當初是非常朦朧的，真正形成鐘情的感覺還是去年秋天的事。

去年梨子結得特別好。開春的時候，鄉(xiāng)里派了技術員幫助老爸實行科學管理，從施肥、澆水到整枝修剪全都按生產優(yōu)質酥梨的技術進行管理。所以梨子結得不但個頭大、口頭好，而且果面光亮，果型漂亮。省里的專家看了都贊不絕口，在市農博會上還得了個金獎。得獎后，縣里又在老爸的果園開了“發(fā)展優(yōu)質酥梨”的現(xiàn)場會。那天參加會的人特別多，光小車就來了二十多輛，小販果商也來了許多。縣長、鄉(xiāng)長、專家和果商的代表都講了話。縣長、鄉(xiāng)長講話的時候娟子都忙著招呼客人，他們講什么，娟子都沒聽清。可果商代表講話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就鉆進了她耳朵。

“我們這些販子都是農民的兒子，我們搞販運就是要用我們的腿，用我們的車輪子，把農村和城市連起來，把農民和城里人聯(lián)起來，讓城里的人吃上咱們優(yōu)質的農產品，把咱們的市場經濟搞得紅紅火火，讓咱們山里的老百姓都富裕起來。你們放心地種吧，你們種多少，我們保證給你們賣多少……。”

娟子靜靜地聽著，忽然想了起來，這不是街頭賣桔子的那個小販子嗎？她靠近一看，是他，紅紅的臉膛，高高的鼻梁，濃黑的眉下一對又黑又大的眼睛。娟子的心中油然產生一種特別的情感，心里默默地說，真有出息，都和縣長站在一起啦。話講完了，人們開始參觀果園。娟子就走到小販子身邊非常禮貌地問：“你是……”那小販子扭頭來看著娟子說：“我是小販子。”娟子說：“你不認識我了嗎？”小販子顯得十分茫然，搖了搖頭。娟子說：“那年我們幾個女同學在街上買你的桔子，正好'城管’搶了你的秤桿，我們四個人給了你10塊錢，一人拿了你一個桔子。”小販子聽了就笑了起來，說：“啊，有那么一回事，我們這些人在城里經常被他們趕著跑。”他看著娟子一邊回想著一邊說：“你怎么也來這里啦？”娟子揚起頭說：“這是我家的果園呀。”小販子說：“你家的果園管得不錯，像這樣的品質就可以進入北京市場。”娟子一邊笑一邊說：“那你就幫我們賣到北京去吧，北京的“城管”肯定沒那么兇。”小販子說：“進北京市場用不著和城管打交道，直接就進了超市，送一次最少也得有一萬斤。”娟子問：“那能掙很多的錢吧。”小販子說：“那是當然的，但必須是質量好的，北京的市場就認質量，只要質量好越貴越好賣。”小販子給娟子說：“像你家的梨子如果注冊了品牌，加上好的包裝，價格都可翻幾番……”

娟子和小販子越聊越近乎，就像老熟人一樣，顯得特別熱情。談話中娟子知道了，小販子叫彭剛，家在農村，父親去世后就和母親進了城。在親戚們的幫助下，母親在一家醫(yī)院做保潔，他跟著工程隊干了兩年活，就做起倒販水果的生意來。做小販生意雖然辛苦一些但收入卻很好，他還告訴娟子，明年就計劃注冊自己的果品公司。計劃把山里的水果銷到南方市場，然后把南方的水果弄進來，特別是臺灣的水果，那時主要業(yè)務就采購批發(fā)。娟子也告訴他前年從師專畢了業(yè)，本想去做教師，可縣里安排不了就在家?guī)屠习至侠砉麍@。小販子問：“那你以后干啥？”娟子說：“像你一樣做小販子。”小販子說：“那你得拜我為師啦。”兩人就咯咯地笑個不停。

小販子走時，娟子說：“歡迎你再來。”小販子說：“我會天天來的，直到把你家的梨子賣完。”娟子聽了心中就特別高興，娟子送小販子到了大路口，兩人還握了手。娟子覺得小販子的手特別大，特別的有力。

小販子自從現(xiàn)場會上見了娟子，心里就總想著娟子和她家的梨兒，為把娟子家的梨子賣得快點，賣得好點，就買了一輛蹦蹦車，專門跑省城水果批發(fā)市場。每次來的時候他總要給娟子帶一些稀罕的水果，荔枝、桂圓、香蕉，還有臺灣的火龍果，娟子高興極了，每天都盼著小販子早點來。小販子來了，娟子就像山里的小鹿蹦過來蹦過去，圍著小販子轉，一會兒看不見了就喊叫，她的嗓門脆凌凌的，就像黃雀在樹上歌唱。

小販子給娟子帶水果，娟子一開始覺得很是過意不去，硬要給他一些錢，小販子總是說我每天都從你們家掙好多的錢，還要你的錢呢？硬是不要。后來娟子不但不再跟她客氣了，反而吃著哪種水果好了就給小販子說我還想吃什么什么，小販子第二天就又給帶來了。天氣涼了，小販子除了給娟子帶水果外，還常帶些熟肉和白酒，說是給她老爸晚上防寒提神用的，老爸心里熱乎乎的直夸小販子好。娟子聽了心里就很是高興。一次娟子問老爸：“你看這販子怎么樣啊？”老爸沒加思索就說：“好，真是個好孩子。”娟子聽了急忙說：“爸，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回去就告訴媽。”老爸一聽頓覺得上了閨女的圈套，怪不得老伴昨天問他娟子跟小販子是不是有了那意思了。

一天娟子對小販子說，你掙錢不容易，每次來都買那么多的東西，小販子說沒什么，等我們辦起公司會掙很多很多的錢。他說這話時不知怎的，“我們”兩字一出口臉就紅了。娟子聽了也羞得滿臉通紅，這時兩人就誰也不敢看誰了。

娟子喜歡小販子，老爸和媽都看了出來。每次小販子來，娟子就讓媽給老爸做好吃的，媽就說哪能天天做好吃的呢，娟子就說：“賣梨子可累了，吃不好怎么能賣下好價錢呢？”媽就用手指著娟子的鼻子說：“看俺閨女精的。”小販子每次裝完車，就和老爸坐在梨樹下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娟子就坐在地上看著小販子吃飯，她總希望小販子吃的飽飽的，要干那么多的活兒吃不好怎么行呢，不知什么時候，娟子學會心疼人了。

梨子賣完了，蕭瑟秋風把梨樹葉子都吹落了，天氣也漸漸地冷了。小販子拉最后一趟梨子的時候給娟子帶來了好幾本書，什么優(yōu)質酥梨栽培技術，梨的儲藏與保鮮，果樹病蟲害防治等，全是科學技術的書。小販子還悄悄告訴娟子，今年掙了好多的錢，明年就可以注冊自己的公司。娟子聽了心里高興極了，就對小販子說：“你成立了公司，我就去給你打工。”小販子說：“哪能讓你打工呢。”娟子說：“那讓我做什么呢？”小販子說：“做……做那個……。”娟子聽了紅著臉說：“看把你美的。”

小販子走時，送給娟子件禮物，說是紀念品，讓她晚上再打開看。

初冬的黃昏是漫長的。老爸和老媽都在看電視，娟子坐在沙發(fā)上可心里老想著那紀念品，電視里演什么她全沒看在眼里。媽見她心神不定就說：“不想看，你睡覺去吧。”娟子回到自己的小屋，心怦怦地直跳，她急忙拿起那禮物，把包裝拆了開，一看是部手機，她將手機捧在胸前，低頭吻了兩下，就閉上了眼睛，整個身心都沉浸在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里。此刻手機響了，一曲優(yōu)雅的茉莉花曲蕩漾在幽靜的夜晚，按下接聽鍵，屏幕上出現(xiàn)一條短信。

“娟子，我愛你，小販子，在路上。”

娟子看著那短信，心就要跳出來了。

她很快發(fā)出了一條短信：“我愛你，娟子，在家中。”

山村的夜晚，靜悄悄的，是那么的靜，那么的涼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