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 左宗棠與李鴻章 當湘軍拿下安慶,咸豐與胡林翼又陸續病死后,曾國藩的政治前途陡然開闊。 如今赫赫戰功在手,不喜歡他的老上司掛了、內部最強大的競爭對手也沒了,朝廷政敵何桂清馬上要被砍頭,自己還有絕對忠誠的私人武裝,曾國藩成了整個集團業務核心。 整個中國再沒有任何人,擁有比曾國藩更能打的武裝力量,清廷千方百計穩住他,一邊給他和他的家人高官厚譽,一邊提醒他要遵從儒家忠君理念。 光靠思想束縛肯定不行,滿清貴族沒這么弱智,清廷也打得一手好算盤,陸續在湘軍內部搞分化、摻沙子,把湘軍內部搞得大佬林立。 像李鴻章,是在曾國藩默許、清廷支持的情況下,從湘軍系統分化出來的;左宗棠是獨人暴走,自成一股楚軍勢力;沈葆楨叛出湘軍,和曾國藩不對付;另鼓勵或主動授意讓塔齊布、多隆阿這些旗人滲透進湘軍內部。 清政府還養肥張之洞,讓他能平衡曾國藩一家獨大。 平定太平天國后,又通過裁軍,以及借圍剿捻軍、平西北、中法戰爭等消耗湘軍。 曾國藩知道朝廷怎么看他的,朝廷也知道曾國藩在想什么,雙方博弈一直打的是明牌。 我在前面評價過曾國藩,說他是“半圣”絕對拔得太高,但對一部分人說曾國藩是“滿清走狗”、“滿洲家奴”,我也不認同,這種觀點也把曾國藩貶得太低。 從曾國藩幕僚留下來的筆記可以看出,曾國藩跟自己最信任的幕僚對話時,常常流露出對慈禧這些人的不屑(慈禧此時還很年輕,水平不夠),是那種發自內心的不屑,完全掩藏不住,連一點點服從傾向都沒有,他對清廷不是絕對忠誠,只想好好培養自己的勢力范圍。 清廷也早看出來他不是死忠,一邊用一邊防。 曾國藩對太平天國下手狠毒,在他看來,這是天下道義問題,是除邪教、維護儒家正統的問題,并不是純粹為了幫滿人守江山,滿人干的一些事,他覺得也挺傻逼的。 他也沒那個亂世造反、摧毀清廷的勃勃野心,他就想好好維持住這個政治體系,天下太平,同時做大自己的勢力范圍。 他想要的,也就這樣。 所以無論是過于拔高曾國藩,還是過于貶低曾國藩,我覺得都是不對的。 時間進入到1862年,曾國藩進入大順之年,他僅用幾個月的時間,就清洗完了死敵何桂清集團。 曾國藩先是搞死了何桂清死黨浙江巡撫王有齡,推薦左宗棠搶了浙江巡撫,又收拾了何桂清嫡系江蘇巡撫薛煥,再扶李鴻章擔任江蘇巡撫。 像李鴻章本只有正四品知府頭銜,還不是實職,資歷相當淺,換作平常年月,打死都不可能突然升到巡撫,但這時戰情緊急,一切以軍功為第一,工作經驗排第二,作為唯一能打又擔任兩江總督重要崗位的曾國藩,他推薦的人朝廷幾乎不拒絕,彭玉麟任安徽巡撫、沈葆楨任江西巡撫、左宗棠任浙江巡撫、李鴻章任江蘇巡撫,都不過是他一封折子的問題。 一時之間,南方各省高官,都源自曾國藩嫡系,個個都欠他人情,負責協餉的督撫又和他關系良好,兩宮皇太后還讓他放手去干。 到6月陳玉成被凌遲,太平天國真正的人才,僅剩李秀成一人,而曾國藩這邊優秀軍政人才比比皆是,雙方綜合實力都不在同一個檔次。 現在安慶已經到手,天京城從大后方變成了前線,曾國藩氣勢如虹,可以一鼓作氣,去拿下太平天國的都城了。 
粉紅色部分是太平天國前期疆域,黃色部分是后期疆域 天京已十分兇險,但洪秀全卻不打算遷都。 洪秀全在這享受了太久的榮華富貴,他舍不得遷,之前天京多次遇險又都被化解,洪秀全存有一定的僥幸心理。 另外其實不管擱哪個政權,遷都都非常非常麻煩,歷史上很少出現說遷都就遷都的事。 曾國藩從1861年10月進入安慶,將這里設為大本營,當他順著長江向前眺望南京城的方向,已經對破南京胸有成竹。 他定下的方案,是先攻浙江,再圍天京,以使太平軍浙江兵馬無力回援。 負責在江浙一帶牽制住太平軍部隊的,主要是李鴻章和左宗棠。 戰爭進行到收尾階段,每個人都知道太平天國已必死無疑,戰爭的進行,更側重于勝利果實如何分配。 所以李鴻章和左宗棠怎么在上海、蘇南、浙江對付太平軍,其實已不是戰爭重點。 學習歷史主要是從已發生的事情,去進行分析,再抓取事物的本質和規律,過于細碎的知識,就算知道了,對領悟與運用也沒什么幫助。 左宗棠1860年開始,得咸豐允許,在湖南湘陰招兵買馬,帶到長沙金盆嶺訓練,練出了首批5000人的隊伍,成為湘軍旗下的分支,名叫楚軍,左宗棠自己叫他們安越軍。 能將普通平民訓練成強大的戰士,這里頭涉及到大量管理、軍事技術等各方面能力,個中艱苦,非得將這群平民扒一層皮下來不可,凡是能干好練兵這件事的,放在哪個年代都是頂尖人才。 不過這支隊伍也不全是平民組成,當中有1400人是老湘軍王錱部下,王錱1857年病死,隊伍由其弟王開琳統領。 有王錱多年打下的底子,這支楚軍才能夠很快就開拔戰場。 1860年8月,楚軍第一次到達江西作戰,跟太平軍打得互有勝負,算表現不錯,經過第一輪磨練后,轉入浙江作戰。 安慶被破后,李秀成將主力全調到浙江,李世賢也從江西跑來浙江,加上離開石達開的吉文元、朱衣點部,太平軍這時候共幾十萬人,把浙江省擠得滿滿的,大家閑著沒事做,就把浙江所有綠營全部干掉,還在1861年12月底,第二次攻破杭州,巡撫王有齡被逼到自盡。 浙江一個綠營兵都沒了,清廷只好請曾國藩出馬,讓他連浙江一起管,曾國藩這才接管四個省的軍務。 其實曾老頭也不想的,四個省的軍務誰管得過來?累都累死你,奈何滿清戰斗力實在太拉,只能將包袱扔給他。 老曾也不想累死,就推薦左宗棠來做浙江的話事人。 1862年初,左宗棠還在徽州跟太平軍火拼,清廷命令他火速入浙,接管軍務。左宗棠只能帶著隊伍瘋狂趕路,吭哧吭哧從江西進入皖南,再從皖南進入浙江,剛到浙江就跟太平軍干了一仗,5月31日突襲衢州得手,以此為基地進攻浙江。 8月時,蔣益醴率8000人來援,左宗棠手頭有了16000人,從南到北開始剿滅浙江太平軍。 左宗棠面對的這波太平軍,大多屬于李世賢部下,本來戰斗力就不強,洪秀全這時被圍,又一通瞎指揮,一會叫李世賢來救天京,一會叫李世賢去攻金柱關,把李世賢忙得夠嗆,顧不過來浙江。 左宗棠因此沒費太大力氣,在浙江省一波橫掃,1863年3月底打到杭州城下,與石達開舊將汪海洋對陣富陽,雙方苦戰兩月,沒打出什么名堂來,左宗棠這時軍營欠餉嚴重,士氣逐漸低落。 到了5月5日,原閩浙總督耆齡調任福州將軍,左宗棠接了他的職位,一下拿到閩浙兩省軍政大權,手頭有了財權,欠餉問題便得到解決,一時士氣大振。 但太平軍陳炳文與鄧光明來援,兩路人馬重挫左宗棠,連總兵熊建益都在作戰時被打死。 9月時左宗棠實在打不下來,終于肯低下頭,請法國派出1500名常捷軍,帶著軍艦洋炮來幫忙打太平軍。 法國人軍隊火力強大,用炮火一頓猛轟,兩天時間,就拔掉了富陽到新橋的太平軍營壘,一個月后,余杭防線也被炸開。 11月左宗棠正式圍攻杭州,12月初陳炳文受不了了,正打算獻城投降,李鴻章卻在蘇州殺了投降的四王四將,消息傳來,把陳炳文和左宗棠都干懵了,兩邊失去信任,只能繼續開打。 陳炳文和汪海洋守城水平還不錯,楚軍與常捷軍對杭州城連攻四次都被打退,常捷軍還陣亡了600多人,只能看著杭州城干瞪眼。 一直打到1864年3月底,天京都快守不住了,常捷軍調來大炮狂轟杭州,炸塌鳳山門外3丈城墻,陳炳文眼看守不住,31日從武林門帶軍撤出。 左宗棠部下楚軍和常捷軍入城,卻只顧著搶女人搶財物,沒有追擊陳炳文與汪海洋。 陳炳文帶幾萬人逃竄,于1864年在江西投降鮑超,再反過來打自己堅決不降的小弟汪海洋,汪海洋遭上司背叛,被打得懷疑人生,性情大變,越來越自私陰險,此后在江西故意不救幼天王,還暗殺了戰敗來投的李世賢。 左宗棠浙江這一年多,其實打得并沒有多強悍,尤其是打杭州打得比較水,實力還沒有磨練出來,大概是湘軍中上游水平,不過清廷有意讓他抗衡曾國藩,除了閩浙總督,又任浙江巡撫,左宗棠從此在政治上開始與曾國藩并駕齊驅。 另一個在江浙靠打太平軍起家的,是李鴻章。 李鴻章是官二代,他爸一直在中央任職,出身起點較高,他也會讀書,18歲中秀才,25歲就中進士,左宗棠和曾國藩眼紅得要死。 在做曾國藩幕僚前,李鴻章曾經在安徽老家組織過團練,但他那時水平太差,被太平軍打得灰頭土臉,只好來給曾國藩當秘書。 安慶城破后,李秀成在江浙欺負清兵,屢次威脅上海,上海官員及富商華翼綸、厲學潮、錢鼎銘三人輪流在1861年11月來到安慶,跪求曾國藩派兵救上海,說愿意每月出60萬兩白銀作為軍費。(吹牛,后面沒給這么多) 曾國藩叫曾國荃去,曾國荃想拿天京的不世之功,不愿意去;叫陳士杰去,陳士杰說要照顧老母親,不肯去;曾國藩環顧四周,發現就李鴻章可用了,就叫他去上海打太平軍。 曾國藩還幫助李鴻章,建立起了他自己的軍隊。 李鴻章花了幾個月,在舒城、桐城收集團勇舊部五營,以及程學啟、郭松湘軍六營,湊齊5500人,又收周盛傳十三營6500人,編為淮軍,共一萬多人開赴上海。 厲學潮如約送來八萬兩白銀,至上海后又獻上十八萬兩。 前面說要每個月給60萬兩,果然是吹牛。 這批淮軍從安慶乘船去上海,中間要路過天京,淮軍悄悄藏在洋船里,大氣也不敢出,太平軍沒發現動靜,看到英國國旗又不敢開炮,教他們蒙混過去,三天時間就陸續分批到達上海。 當時乘外輪去上海的路費極高,由上海富商找英國洋行簽的合同,每名兵勇運費20兩,第一批共運兵9000名,花費18萬兩,先付了4萬兩,其余6個月內付清。 上海商人愿意花這么高的代價請李鴻章過來,說明李秀成已經把他們逼成啥樣了。 當上海官紳在黃浦江邊十六鋪碼頭,終于見到李鴻章的部隊時,內心是十分失望的。 早期的淮軍就像一支叫花子軍隊,他們依次從火輪船上鉆出來時,布帕纏頭、腳穿草鞋,手里拿著大刀長矛,肩上扛著老式抬槍,身上一股臭氣,滿嘴飆著臟話,不像是來打仗的,更像是來要飯的。 所以李鴻章到達上海后,頭等緊急要事,是練兵和搞定上海道員吳煦背后的浙江幫。 吳煦是薛煥心腹,上海當時的話事人,手里頭管著關稅和厘捐兩大收入,是湘軍急切想鏟除的地頭蛇。 李鴻章過來前,曾國藩上折子,在慈禧面前夸吳煦能辦事,故意麻痹吳煦,吳煦以為李鴻章跟自己一伙,親密得不得了,給了李鴻章大量幫助。 李鴻章怕自己跟曾國藩早期那樣,兵沒練好就對陣太平軍,差點被逼死,他就埋頭練兵,出陣多讓洋槍隊(這時改名叫常勝軍)去扛,一直到虹橋決戰,才將更換新式武器、并操練好的部隊壓上去,自己到前線親自督戰。 那天虹橋大雨,兩軍在雨中廝殺,幾小時不分勝負,因太平軍炮火猛烈,春字營首腦張遇春上陣沒多久,就敗下陣來,李鴻章吩咐左右:拿刀來,把他的頭砍了。 張遇春是他最老最忠實的部下,見他如此絕情,嚇得返身又沖回戰場。 此戰依仗洋槍洋炮,淮軍一舉擊潰太平軍,一時軍威大震。 本來李秀成如果出全力進攻,李鴻章當不是對手,但洪秀全令李秀成回援天京,李秀成顧不過來,李鴻章才穩住上海勝局。 李鴻章被曾國藩舉薦為江蘇巡撫后,開始正式奪吳煦的權。 吳煦跟英法關系好,外交外貿都經他手,商人、士紳都習慣從他這辦事,許多經濟大事他一手決定,將巡撫李鴻章都架空了,為了防止李鴻章勢力過大,每月吳煦只撥9萬兩白銀給他做軍餉,遠低于開頭吹牛的60萬兩。 但桿子槍在誰手里,誰才是真正有話語權的人,吳煦沒有軍隊,根本不可能反抗多久,李鴻章先調查吳煦及手下用公款囤鴉片、倒地產、開錢莊的事,以反腐為名,先剪除了吳煦親信。 吳煦假意辭職,李鴻章同意,趁機將他的賬簿、票據全部查封,找出吳煦貪污事實,查出光是送淮軍來上海這一件事,吳煦就私拿了上百萬兩白銀。 李鴻章從此知道上海的財政底細,肆意拿捏吳煦、清除浙江幫后,找了個借口將他革職,自己全面接管上海。 在化解上海危機、拿下上海財源后,李鴻章開始對太平軍主動進攻。 李鴻章能這么快將隊伍練出來,主要還是上海洋人多,有拿貨渠道,手頭錢也多,全面更換新式武器方便,才能在虹橋、北新涇、四江口三次大捷,打死太平軍一萬多人。 在寫給曾國藩的信中,李鴻章說英法軍艦“大炮之精純,子藥之細巧,器械之鮮明,隊伍之雄整,實非中國所能及”,并“深以中國軍器遠遜外洋為恥”,便主動購買并學習洋人軍械制造。 太平軍常熟守將駱國忠見李鴻章日漸勢大,帶著湖南、安徽老兵主動降了李鴻章,既幫李鴻章殺死了太平軍粵籍老兵,還給他送來大量糧草。 李鴻章背靠上海財源和洋人幫忙,一路越打越強,陸續用西洋大炮開路,攻陷太平軍所占領的太倉、昆山。 他不僅學習曾國藩的練兵方式,也學習曾國藩對敵殘忍的態度,曾國藩先后屠九江、安慶、天京,李鴻章則在太倉和昆山瘋狂殺人,太倉殺一萬多人,昆山殺兩三萬人,李鴻章寫信給曾國藩,說兩地被他殺得: 漏網蓋少,慘劫亦快事也。 積尸數尺,河水為之不流。 千汊百港,漂尸浮油。 曾國藩回信夸他,說他是自己最好的學生。 有老外目睹了李鴻章部隊殺人的情景,說他們將太平軍俘虜全部剝光,綁在一根根木樁上面,全身被插滿箭簇,血流如注,還將這些俘虜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這些肉連著一點點皮掛在身上,太平軍俘虜痛苦扭動,幾個小時還沒死,淮軍一邊嘲笑侮辱他們,一邊將他們亂剁亂砍,用刀來回鋸,戲弄夠了,最后才砍斷他們頭,令人不忍卒睹。 1863年6月,李鴻章開啟了他人生中的得意之作,率淮軍分三路圍攻蘇州。 中路是我們的老朋友、安慶降將、總兵程學啟率一萬,從昆山攻蘇州;北路是李鴻章與劉銘傳領2.5萬人,從常熟向江陰方向攻蘇州;南路是湘系水師李朝斌,出太湖攻平望、吳江。 戈登另率3100名華洋雇傭軍駐昆山,作為后援備用。 李秀成聽到李鴻章來打蘇州,忙率嫡系部隊1.5萬人趕來馳援,加上李世賢、楊輔清、陳坤書、陳炳文、林紹璋調來的部隊,蘇州城總兵力約七萬人。 從1860年第一次打上海開始,李秀成大量購買洋槍隊部武裝,這次交戰時,太平軍每四人有一支洋槍,李秀成嫡系部隊每兩人有一支洋槍,其貼身衛隊一千人,則配備了最先進的來復槍,另有各種雜七雜八的火炮一千門。 淮軍這邊每兩人有一支洋槍,先進火炮六百門,由于買到的都是新貨,淮軍整體火力更猛。 
《倫敦新聞畫報》的淮軍 洋槍拿起來就可以用,洋炮操作起來有技術難度,兩邊都是洋人在打理,太平軍這邊有120名洋人,代表人物有白齊文和呤唎:白齊文原是幫清廷打工,嫌錢少又來太平軍這邊做雇傭兵,而呤唎是真心想幫助太平軍的國際友人。 淮軍具體洋人數量不詳,估計大概有一兩千人,而且軟硬件全面復刻歐洲軍隊,按英國軍事理論指導,整體戰斗力已遠超于此時的太平軍。 按各個歷史學家的分析,淮軍戰斗力也已經超過老師湘軍。 蘇州之戰是淮軍四萬對太平軍七萬,但優勢在淮軍這邊。 太平天國在金田起家時,還是以冷兵器為主,打著打著,大伙都換成熱兵器,從一個時代,悄悄跳躍到了另一個時代。 李秀成7月7日在蘇州忠王府召開軍事會議,這時候他已領教湘軍厲害,但還不知淮軍深淺,內心頗蔑視淮軍,決定主動出擊打李鴻章。 準備工作還沒做完,天王府詔旨快馬送到,天京九洑洲6月30日失陷,天京危急,急令李秀成再救天京。 李秀成只好又往天京趕,暫時錯過了跟李鴻章的正面對決。 失去李秀成的指揮,各王誰也不服誰,蘇州保衛戰一頭亂麻。 在常勝軍猛烈的西洋炮火與蒸汽炮艇的攻擊下,兩個多月時間,蘇州外圍全部陷落,吳江、同里、江陰都落入淮軍手里,此時離蘇州城已不足20里。 李秀成一邊在天京作戰,一邊關注蘇州戰局,蘇州是他的命根子,忠王府里有無數財寶和美女,實在舍不得,聽到淮軍殺近,急求天王放他去救蘇州,天王居然開價十萬兩白銀才肯放他走,死到臨頭還要敲大將竹杠。 李秀成強忍惡心,勉強湊齊七萬兩白銀,天王才允許放他走,但四十天后要補齊三萬兩,否則國法不容。 洪秀全這種領導水平,真的讓人心服口服。 李秀成9月23日回到蘇州時,全城只剩無錫一條通道可以對外聯絡了,為避免被合圍,率李世賢、林紹璋等部隊集結無錫。 李鴻章也看到這一點,命淮軍將重點轉攻無錫。 10月11日,兩軍在無錫與蘇州之間的望亭交火,淮軍火器占優,水陸兩部都把李秀成部擊敗。 10月19日,戈登誘降太平軍里的雇傭兵白齊文,白齊文帶洋兵離開太平軍,使李秀成再損失重要火力。 11月1日李鴻章派出王牌常勝軍,只花了不到20天時間,又用西洋大炮攻下了滸墅關,蘇州被徹底包圍。 雙方軟硬件的差距越來越明顯,李秀成原本被津津樂道的微操,在力大磚飛的西洋打法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場。 11月26日,戈登指揮常勝軍正式攻蘇州城,太平軍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挖戰壕,利用工事迎戰,使戈登和程學啟的部隊受到重創。 蘇州防守戰打得有點一戰的味道了。 打到11月30日,太平軍與淮軍都損失慘重,戰場上血流成河、尸橫遍野,戈登手下常勝軍戰死太多,他都不想打下去了,跟李鴻章說能不能勸降蘇州守軍。 
戈登 碰巧這時候太平軍也不想打了,他們也想投降。 太平天國這時,只剩天京和蘇州兩座大城還沒被攻破,只要眼睛沒瞎,就知道太平天國滅亡在即,太平軍軍心已散,再死人沒什么意義了,不如降了好好過日子。 蘇州城內的納王郜永寬、比王伍貴文、康王汪安鈞、寧王周文佳以及三十多位天將,都打不動了,大部分都想投降李鴻章。 李鴻章剛好同意了戈登的請求,派太平軍降將鄭國魁過去勸降,經鄭國魁牽線,汪安鈞在陽澄湖與程學啟碰頭,基本確認了投降意愿。 第二天李秀成讓將士出城作戰,郜永寬與眾多將士拒絕執行,李秀成隱隱感覺不對,晚上開軍事會議,李秀成提議放棄蘇州,郜永寬也帶頭反對。 陳玉成判斷蘇州這些將士要賣自己,11月30日晚上帶一萬多人,從胥門拔腿就跑,往常州逃命去了。 李秀成走后,蘇州城里說話最有分量的,就是譚紹光和郜永寬,兩人地位平等,沒有高下之分。 譚紹光早就跟戈登有聯系,曾寫過兩封信給他,但譚紹光對于投降一直有點猶豫,并不堅決。 而郜永寬和汪安鈞也主動找到戈登,請他做保人,保證他們投降后不會被殺,還能保護好他們家屬和財產,最好可以讓他們做大清的總兵、副將,他們從此就為大清賣命。 代表李鴻章出面談判的程學啟一口答應。 12月4日譚紹光請郜永寬等人到慕王府開會,想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后面怎么辦,結果郜永寬等人想拿他人頭做投名狀,說到不愉快處,汪安鈞猛地抽出短劍,刺透譚紹光胸口,八人一擁而上提劍亂刺,譚紹光當場身亡。 第二天,郜永寬、伍貴文、汪安鈞、周文佳四王,與范起發、張大洲、汪環武、汪有為四將,大開蘇州城門,提著譚紹光人頭走到清軍大營,一起向李鴻章獻城投降,為表誠意,還殺死了譚紹光1000多名不愿投降的部下,蘇州就此陷落。 李鴻章其實壓根不相信這些太平軍降將,他只打算斬草除根。 幾日后的中午,李鴻章為八人設宴,說要給他們封官賞賜,八人欣然前去吃飯,飯吃到一半,程學啟進來稟報,有要事請巡撫大人出去一下。 李鴻章笑吟吟起身離席,他剛一走出大門,程學啟瞬間翻臉,率眾將八人全部當場砍死。 隨后又將太平軍三萬降卒,全部殺死。 曾國藩得知此事,又夸他: 此間近事,惟李少荃在蘇州殺降八人最快人意,殊為眼明手辣。 戈登聽說李鴻章殺了四王四將,氣得提著手槍要跟李鴻章算賬。 之所以這么氣憤,倒不是出于什么保人道義,洋槍隊本來就是以西方流氓為主建立,還上升不到道義問題,主要是奪蘇州的頭功本應算在他頭上,現在八人全殺了,那功勞就跟他無關。 李鴻章理虧,只好請赫德出面,給常勝軍共送去七萬兩白銀,其中一萬兩歸戈登個人,戈登這才消了火氣。 在慘烈的戰爭面前,道義從來都不重要,生存和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左宗棠攻下杭州,李鴻章攻下蘇州,其實屬于天京之戰的外圍戰役。 這兩路人馬以優勢火力對陣李秀成、李世賢部將,主要起一個牽制作用,好方便湘軍主力攻取天京城。 我在這一章單獨將他們的故事寫出來,是為了后面將天京之戰的過程寫得更流暢,更通順,不要讓細碎的枝葉,影響了主線的發展。 下面,讓我們一起進入《燃燒的天國》最后一章,讓我們一起去目睹,熊熊大火之中的天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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