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wèi)導演的電視劇處女作《繁花》經歷了10年“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漫長等待,終于到了“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時刻。 ![]() 王家衛(wèi)的劇集《繁花》改編自金宇澄的小說《繁花》。小說《繁花》出版不久,我曾先后在長寧圖書館舉辦的星期廣播閱讀會的《繁花》分享會、中國作協(xié)的研討會上,與作家對話。我喜歡小說中,那種來自蕓蕓眾生的底層市民在大時代洪流中,繁華似錦的亢奮、狂歡和落英繽紛的憂傷悲涼,藝術上竭盡文學敘事,特別是江南文化、滬語敘事搖曳多姿的魅力。它開啟了上海城市文學書寫新時代之門。其后,它戴上了所有文學的桂冠。它的被改編,是必然的。 文學原著的改編有兩種。一是忠實型改編。如話劇《繁花》。這種改編完全忠實于原作風格,保留原著人物關系、情節(jié)走向,猶如足球防守中人盯人形影不離的貼身緊逼。與原著相較,呈現出一種軸對稱的美感。二是創(chuàng)造性改編。這是一種充滿挑戰(zhàn)和不可預知的藝術的風險投資。顯然,作為馳騁世界影壇的一代名導,王家衛(wèi)顯然不甘于亦步亦趨被動改編。我是喜歡、欣賞這種自我挑戰(zhàn)意味極強的想象型改編的。難得的是,劇集的改編是作家與導演的“共謀”。作家說,原著交給導演,劇集就是一個新的生命,“不可能去復制這個原著的”。導演自信滿滿卻凡爾賽地謙虛——沒有能力還原足本《繁花》。這也是劇集《繁花》創(chuàng)作的一段,藝術家彼此默契信任的佳話。 ![]() 現在的劇集《繁花》和說部的《繁花》是平行世界,是彼此呼應的復調,而不是你唱我和的和聲,是一種從他的《花樣年華》出發(fā)的對說部《繁花》的解讀。那種陳逸飛油畫般精致的畫面,光影色彩的華麗對比,一反小說白描的市井畫風格。第一集開始不久,西裝筆挺器宇軒昂的由胡歌出演的阿寶,帶著鮮明的王家衛(wèi)記號。 我們似乎可以說,王家衛(wèi)是在解構說部《繁花》的同時建構劇集《繁花》,從而使小說《繁花》的熒屏呈現產生了劇集獨有的那些讓讀者熟悉的人物、故事人物“陌生化”的驚訝與喜悅。 幾乎所有沉浸在說部《繁花》的讀者,都會被小說中的1000多個“不響”迷得神魂顛倒。“不響”使小說像個神秘客,他們來自上海各個角落、各個階層的平頭百姓,在一個風起云涌的大時代不約而同做著“悶聲不響大發(fā)財”的上海夢、中國夢。也讓小說作為語言藝術,充滿想象的盡顯語言揭示人物心理的巨大能量。但劇集不是當年游本昌演的“啞劇”,30集“不響”是不可能的,試問,有哪一個觀眾能有性子看完30集的啞劇?也正是小說無處不在的1000多個“不響”賦能導演,給了他填滿“不響”空白的靈感和自由發(fā)揮的空間,站在時代的大潮中大開大合地完成《繁花》“不響”的填充題。 ![]() 從小說的不響到劇集的不得不響,劇集黃鐘大呂地“響”起來。 劇集響在時代的加持。小說中的“時代”是藏而不露的潛流,不顯山不露水地浸泡著生活和人物。劇集中的“時代”地破門而出。認購證、股票、股市開鑼,黃河路美食街上的霓虹閃爍……上世紀90年代,上海開始經濟騰飛的畫面讓人血脈僨張。充滿雄心壯志的上海夢,讓阿寶以最快的變形金剛的速度搖身變?yōu)槿f眾矚目的寶總。王家衛(wèi)一門心思想的是“一無所有的阿寶,如何在短短的十年,變成叱咤風云的寶總,除了個人奮斗,他需要時代加持”。 王家衛(wèi)懂藝術辯證法。為了“響”起來。他先做減法,把小說中阿寶、滬生、小毛的三駕馬車,變成了阿寶的獨角戲。減掉了許多童年交往的故事,集中到上世紀90年代。然后做加法,讓阿寶轟轟烈烈地“響”起來。歷盡人間滄桑老謀深算的老爺叔,以老法師的身份空降到阿寶的生活中,點鐵成金,讓阿寶舉債借錢住進和平飯店自己當年享用過的輝煌的豪華套房。老爺叔的出現,使阿寶的故事有了歷史的縱深感,勾連了90年代現在時的上海人與三四十年代過去時的上海人。上海之所以是上海,就是有著不同于其他的地方的前世今生。精心選擇的黃河路美食街聚集了來上海的三教九流,進賢路貌不驚人的“夜東京”餐館集中了上海市井世態(tài)人情。時代加持的漣漪在這里泛起。 ![]() 劇集《繁花》“響”在集中了一批影視界最活躍的上海兒女。從文字到聲音,胡歌、馬伊琍、唐嫣、陳龍、游本昌……嘰嘰喳喳,大開滬語,讓熒屏響徹了上海聲音,也讓這群上海寶貝痛痛快快在表演中過足了講上海話的癮。講上海話,讓他們演起來生龍活虎,幾乎以生活本色演活了自己承擔的角色。看看馬伊琍那個夜東京老板娘,眉飛色舞,就可以感受到,她是多么地享受角色給予的審美快感! 當然劇集《繁花》并不是《了不起的蓋茨比》的摹本和復刻。全劇洋溢著一股暖暖的現實主義溫情。阿寶被撞,明知肇事者,卻為人情,裝作不知。開始不久的這一橋段,預示了上海底層市民在時代大潮中跌宕起伏中相濡以沫的擔當和寬容。同樣,阿寶有難,玲子也挺身而出。誠如,大家所言,舊人換了新人,老街多了新樓,上海的生活更替有序,人心卻越磨越軟,這就是上海人家的善與美。 劇集《繁花》預告的最后結束語是,“好戲,全在后頭!”我們拭目以待……(毛時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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