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聆聽 ||《過去的鄉村生活》系列短文 —— 拾糞

劉溝村圖書館 2024-04-09 發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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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北方鄉村，在凌晨依然昏暗的朦朧天色中，經常會有一些肩挎糞筐的拾糞人出沒。寒冷的冬季，拾糞人大都頭上扎著一條已經破舊變色的白毛巾，身穿長時間未洗有點灰不溜秋的黑色土布棉襖和棉褲，雙手交叉著稍微揣進袖筒，腋窩下夾著一柄小糞鏟，多少有些盲目地行走在田野鄉道，仔細地搜尋和撿拾著牲畜與其他動物遺留下的糞便。

種地不上糞，等于瞎胡混，這句時常掛在鄉親們嘴上的口頭禪著實道出了肥料對于莊稼生長的重要性。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前，絕大部分鄉村種地主要靠得還是家家戶戶自己漚出來的農家肥。不過，農家肥以腐爛的莊稼秸稈和草草棒棒等為主，肥效有限，通常只是用來做底肥。而俗稱為大糞的糞便一類肥料，肥力則非常高，既可以當底肥，更能夠作追肥用。正是這種非常現實的生產需要，使得一些個有點頭腦鄉親挎起了糞筐子，他們不但不怕臟、不怕累，還不怕別人的嫌棄。

拾糞人大部分是中老年人，這個年紀的人瞌睡比較少，能早早地起來床。并且，他們經歷過大半生的生活辛苦，更懂得不浪費和做事情從一點一滴做起的道理。特別是作為從風風雨雨走過來的人，膽子大，臉皮也壯，不輕易相信迷信，也不在乎別人說什么。拾糞人用的糞筐有兩種，一種是能夠挎在肩上的糞筐，另一種是可以用拾糞的鏟子或叉子挑著的糞籮頭。拾糞人撿拾的糞便主要是外出干活的牲畜糞便，以及跑到外面的豬啊、狗啊等其他一些動物糞便。有句話叫作驢糞蛋子外面光，驢糞干且成團，并且一頭驢一拉就一大串，所以都喜歡拾驢糞。而牛雖然每次的排泄量也不小，但稀里嘩啦的，即使外面風干了，撿拾起來也有一定難度。拾糞人一般都是在本村地域范圍內轉悠，鄉道、村路、田間地頭、街頭巷尾等許多地方都無數次地晃動著他們的身影。

至于拾糞人為什么一般都在早起這段時光拾糞，好像也有點歷史與社會淵源。過去，套著牲口拉腳的人都喜歡走夜路，一是為了趕時間，二是夜里干擾少，牲口走得比白天似乎要快一些。如此這般，所經的路面上自然會有遺棄的牲畜糞便了。還有就是生產隊下午放工時經常已是昏天地黑，牲口在回村的路上也會留下糞便，而且勞作了一天的使牲口的人也沒有心思再去撿拾了，任憑那些寶貴的有機肥料遺棄在黑燈瞎火的野外。因此，早起拾糞確實是再好不過的良機了。

拾糞人撿拾的糞便，有的是直接用于自家種點蔬菜瓜果什么的，或者倒進糞坑跟柴草一起去漚，這樣可以大大加快植物質的腐爛，漚出的糞的質量也比一般的農家肥要好的多。也有的是積攢到一定數量后上交給生產隊，而生產隊會按照事先規定好的標準給記工分。不過，盡管一個村子里常年堅持拾糞的人并沒有幾個，但他們撿拾的糞便也是極其有限的。因為，實行集體生產以后，除了生產隊飼養一些牲口外，全村沒有其他更多的牲畜，而豬、羊這些家畜那時也都實行了圈養，糞便拉不到外邊。還有就是當年分配的糧食少的人都不夠吃，所以養狗的也沒幾戶。另外，有不少使牲口的人也備有糞筐，有了牲口糞便，他們自己就拾走了。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以后，不少地方硬性規定，拉車進城的牲口都必須帶糞兜，一個牲口屁股后面掛一個，避免牲口隨地便溺。

很有意思的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有一段時間，一些鄉村學校也動員高年級的學生去拾糞，拾回來后先交到各班級老師處，學校統一集中了再送給生產隊。有時，兩三個學生做著伴去拾糞，看到一堆糞便后，爭著去拾，都說是自己先看到的，偶爾還會發生點小糾紛，甚至會鬧到老師那里去。還有個別學校不符合實際地給學生訂指標，有的學生由于完不成任務，便動起了歪腦筋，趁著天黑跑到生產隊的馬棚或豬圈里去偷糞，還有被大人抓住的，但一般都是教育幾句便放他們走了。

拾糞的人常年早起晚歸，并且游走于鄉村的旮旮旯旯，他們的經歷和見識自然比其他百姓要豐富許多。有的拾糞人不知道是真地遇見過什么，還是為了嘩眾取寵自己瞎編，有時會說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來。譬如，某日起得很早，天還黑著，剛走到村口，就看到一個白胡子老頭迎面走來，兩人還說了幾句話，可剛一轉身，那白胡子老頭就沒影了。還有某日天黑后回村，走到一個舊磚窯處，有個白衣女子上來問路，還說跟村里誰誰家是親戚，可兩人一起走著走著，那白衣女子也是突然就消失了，嚇得他拼命朝家跑，糞筐子都扔了。講這件事時，拾糞人還滿口吐沫星子地說有證人，說某某那天就看到他慌慌張張地跑回來。總之，說得有鼻子有眼，弄得大家伙似信非信。尤其是漫長的冬夜，一伙子人聚集在馬棚里閑聊時，更是說得格外邪乎，把一些毛頭小伙子都嚇得不輕。

在以往的年代，黃土地上的父老鄉親為了種好莊稼，不惜付出自己的汗水和努力，他們不乏智慧和樂觀，他們有著頑強生命力和不屈的意志。雖然，永遠不會再有人拾糞了，但我們萬萬不可忘記千百年來養成的精打細算的優秀品質和吃苦耐勞的民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