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街,我喜歡這叫法。 露水街,像露水一樣的街。等太陽一出來,露水便無影無蹤,剛剛還是一片喧囂的街道,瞬間靜了下來,如潮的人群也似露水一般蒸發了。 離家不遠的小巷,是條露水街。天蒙蒙亮,巷子里就人泛泛的。豬肉攤子,雞鴨攤子,魚蝦攤子,水果攤子,最惹眼的還是蔬菜攤子,辣椒,瓠子,毛豆,黃瓜,絲瓜,南瓜頭·····紅的,綠的,黃的,青的,紫的······許是剛從地里摘來的吧,上面還沾著朝露,泛著瑩瑩的光,像一群喜眉喜眼的鄉下小姑娘,羞澀里含著幾分甜蜜。 賣菜的多為鄉里人,一個個衣著樸素,鞋子上沾著泥土,坐在菜攤子后面,笑微微的,閑閑地剝毛豆,掐南瓜頭或山芋爪子。走近一老人,見他的面前堆放著一大攤紫色的山芋藤子。他正摘著上面的葉子。幾個買菜的女人湊上去,也跟著摘起來。估計夠一餐了,拿過來讓老人稱。老人用木秤鉤住,秤桿翹得老高。兩元一斤,夠便宜的了。我稱了兩斤。 露水街的菜,要比大菜市便宜。一個是自家種的,一個是販賣的,自然沒法比。我上那兒買菜,不光是新鮮、價錢便宜,還因鄉下人憨厚可親。有時,你買好了菜,轉身要走,他們順手塞給你兩個辣椒,或一把青蔥,笑一笑,讓人心里暖暖的。不由得想起從前的露水街。 那時的露水街,也都是些老街。青石板鋪的路,磨得光滑锃亮,幾可照人。清晨,手提的,肩挑的,篤篤篤,篤篤篤,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傳得老遠。十里八鄉的,匯集到老街。賣豬肉的,賣魚蝦的,賣蔬菜的,吆喝聲不斷,十分熱鬧。等到日上三竿時,做買賣的,散盡了,只剩下一條空落落的街道。 村里人常去的老街,離家二十來里路,可過河坐三輪車前往,也可走田間小路去。為省車費,大伙兒常走著去。半夜起床,幾個人做伴,挎著籃,擔著筐,里面裝著魚蝦、菱菜、蓮藕、芡實之類的。上面蓋著紗布,水滴滴的,新鮮得很。冬晨,寒風凜冽,手、耳凍得厲害,一路忍受著,腳步走得飛快。 我也跟著去過多回,走著去的。田間小路,彎彎曲曲,綿延至遠方。天上一彎殘月,幾點星星。遠處的村莊里,不時傳來雞鳴狗吠,顯得格外寧靜。一行人匆匆地趕路,很少說話。我夾在人叢中,心里仍有些害怕。每次經過一片墳地,心就突突地跳,目不敢斜視。腦子里老想起鬼故事,連平時我喜歡捉的螢火蟲,怎么看,都覺得似鬼火閃爍。長大后,我才明白,哪有什么鬼火,只不過是磷火罷了。小時候,由于平時鬼故事聽多了,到了夜晚,自然而然就怕了。 等東方魚肚白時,終于趕到了老街,擠進人群里,擱下籃子、筐子,方才松了口氣。這時,互看一眼,不禁笑出聲來,鞋子上沾著露水、草屑,頭發、眉頭也是濕漉漉的。買賣的,一番討價還價,最后達成了交易。也不過一頓飯的工夫,老街又恢復了平靜,好像剛才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然后,找家點心攤子,點些油條、餃子、糍糕,就著一壺茶,閑閑地吃喝,一身的輕松。末了,再買些日用品,帶些好吃的零食回去,家里的孩子還在村口踮著腳等著呢。 歸來的路上,還是那一幫人,說說笑笑,挎著籃,擔著筐,頭頂上的太陽,白花花的,暖暖地照著。 作者:季宏林 摘自《法制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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