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金龍玉帶扣。 20世紀末,上海市舉辦了一場《中華文物精華展》。在這場盛況空前的展覽上,湖南省參加展出的有8件文物精品,其中有5件就是安鄉劉弘墓出土的文物,它們是龜形金印、龍紋帶卡金牌、白玉樽、錯金銅弩璣和青瓷燈等。主持這次展出的一位考古專家稱:劉弘墓出土的這5件文物,屬國寶中之極品,行家看了都覺得大飽眼福。 《晉書·劉弘傳》明確記載,西晉“侍中、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荊州諸軍事、贈新城郡公”劉弘“卒于襄陽”,考古學者卻在湖南安鄉發現了劉弘墓。安徽人劉弘為什么死后會葬于千里之外的安鄉? ![]() ![]() 宣成公章。 時間追溯到1991年3月17日,安鄉縣黃山頭鎮城建辦組織民工栽樹培土時,在湘鄂邊界黃山腳下的南禪灣發現了一座古墓。當年4月27日,由湖南省文物管理部門牽頭開始對古墓進行清理發掘。沉睡了近1700多年的西晉鎮南大將軍劉弘墓被打開時,珍貴而精美的陪葬品震驚了中國考古界。這一考古成果,被評為當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之一,人民日報、新華社、中央電視臺、中國文物報、文匯報等數百家媒體都對此進行了大篇幅報道。 古墓的墓主為西晉名將劉弘。劉弘,字和季,沛國相人(今安徽省濉溪縣),爵封宣成縣公,歷任鎮南將軍、荊州刺史、車騎大將軍等職,其人其事在《晉書》中有傳,《三國志》《魏書》《資治通鑒》等史籍中均有詳細記載。1996年,劉弘墓被湖南省人民政府公布為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13年5月3日,入選國務院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劉弘墓墓室結構和出土文物,被國內外考古學家稱為“古無先例的國寶中之極品”。 筆者曾兩次進入劉弘墓地探訪。劉弘墓墓室總體為橢圓拱形結構,下方上圓,墓室圓形頂部的四角攢尖結構奇特,為墓室結構之罕見。劉弘墓室邊長3.6米,連墓道全長6.2米,有排水道,底有雙層鋪底磚,中部有棺床、四角弧,頂部穹隆形,使用普通墓磚。古墓與常德市城區發現的西晉磚室墓極為相似,陪葬的青瓷器與武昌、長沙等地晉墓風格相近,乃湖南湘陰窯之產品,與浙江紹興出土的周魴墓、周處墓所出瓷器風格完全不同。 ![]() 鎮南將軍章。 劉弘墓內隨葬品金玉滿堂,生前所有,一應俱全。劉弘墓共出土金、銀、銅、鐵、玉、瓷等精美文物82件,其中16件為國家一級文物,價值連城。 兩座龜形金印,重168克的為“宣成公章”,重132克的為“鎮南將軍章”,均由純金精雕細鏤而成,金光璀璨。“鎮南將軍章”銘金印,邊長2.5厘米、印座高1厘米、龜紐高1.2厘米,美輪美奐,是劉弘坐鎮荊州的權力憑證。“宣成公章”銘金印,邊長2.5厘米、全高2.5厘米,是晉武帝司馬炎所賜。 龍紋金帶扣,融合了絞絲、串珠、鏤空、錘揲、鑲嵌等高超工藝,造型精美絕倫,應為主人生前常用之物,劉弘去世后難以倉促制作。 龍紋帶卡金牌(系在腰上的裝飾品),由純金制成,閃射出奇異的光彩。這塊龍紋帶卡金牌,長9厘米、寬6.5厘米,中心是金龍戲珠,鱗甲、龍身用翠珠鑲嵌而成,龍爪、口、眼、鼻、角、須及云氣、水波用金珠和金絲牽連,稍微傾擺即顫動生輝。龍紋帶卡金牌總共只有50克,比馬王堆漢墓出土的素紗單衣僅重1克。1700年前的工藝,竟然達到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 白玉樽內還殘存有墨跡,器表雕刻有騰龍流云、羽仙神畜、長壽跪熊等。錯金銅弩璣、貼金鋼匕首、鐵戟、劍等是墓主人拼殺疆場、號令將士所用。 ![]() ![]() 白玉樽。 筆者一直有一個懸念未解:這位來頭不小的墓主劉弘于公元306年病逝于湖北襄陽軍中,享年70歲,與安鄉路隔千里,水隔數渡,怎么要選擇隔這么遠的地方安葬?再說,偏居西洞庭一隅的安鄉,不是麗都大府,黃山也不是名山大川。劉弘坐鎮荊州為西晉王朝保其半壁河山,逝后理應歸葬故里安徽,立廟享祭光宗耀祖才對。這些令考古工作者非常疑惑。 劉弘墓被發現后,有人推測,劉弘卒于襄陽后,其子劉璠將其父親靈柩潛行南運,千里轉運到達今天位置秘密安葬。 這一說法乍聽似乎有理,仔細一想,不禁疑竇叢生:襄陽距安鄉直線距離陸路800里以上,水路不少于2000里,劉璠運送其父棺木及眾多隨葬器物,親屬、家將、門人隨行,一路越漢水、跨長江、過虎渡河,如此浩浩蕩蕩,根本無密可保。既然無法保密,就近葬襄陽和安鄉就沒有任何區別。且棺槨運送千里,當時沒有現代交通工具,千里山水路程,最快也要15-20天,又是氣溫很高的八月,難道劉璠忍心讓其父尸臭沿路?故劉弘卒襄陽后南葬之說,是對《晉書》的削足適履,與情理不合、與史事不符。 劉弘,因與晉武帝司馬炎“同居永安里”,有同窗之誼。祖父劉馥為曹魏重臣,乃門閥士族。劉弘一直和北方氐、鮮卑、匈奴等外族作戰,因“有威惠,寇盜屏跡”,被晉武帝封為宣成縣公,賜金印紫綬。但繼武帝之后,晉惠帝癡傻,權貴奢侈享樂,外戚楊駿專權,皇后賈南風穢亂宮廷,陰險猜忌;皇室自相殘殺,洛陽、長安、鄴城周圍及中原大地白骨盈野。爭權的皇族和軍閥互相滅門滅族,把掘墳鞭尸、銼骨揚灰當成兒戲。“八王之亂”中的司馬氏諸王均與劉弘有仇隙,壟斷朝廷的東海王司馬越亦“疑弘與劉喬貳于己……甚銜之”。 作為身處亂世的一代梟雄,劉弘一生東征西討,殺人無數,生前已有許多人欲殺之而后快,死時祖籍又在死敵陳敏的控制之下,無法歸葬故里,也不敢公開下葬就不足為奇了。 ![]() ![]() 龜紐鎮南將軍章。 那么,劉弘到底死在哪里? 史載劉弘當時是以“使持節、南蠻校尉、荊州刺史”身份領兵鎮壓張昌叛亂入荊州的,起初戰況很不順利,新野王司馬歆被殺,劉弘被迫“通屯梁”。但在劉弘被加封“鎮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后,戰況迅速發生變化,304年秋,徹底剿平張昌。 但劉弘既不想承擔新野王被殺之責,更要遠離洛陽、長安、鄴城這些危險的政治漩渦,又要就近指揮圍剿張昌,那選擇何處駐軍呢?張昌東攻江、揚三州,北破宛、襄陽,南取長沙、湘東、零陵,西攻武陵、廣地五州之域,但與江夏郡近在咫尺的南郡和南平郡卻沒有失陷。從江夏郡到南郡并無難以逾越的天然屏障,為什么會如此平靜呢?原來,這都是因為劉弘領軍就駐扎在南平郡。南平郡是西晉武帝太康元年(280年)滅吳后為圖吉祥,取“平南”之意,分南郡長江以南諸縣而設置,郡治曾設在作唐和公安之地。作唐城是楚南巨鎮,《水經注》上有記載,位置就在今黃山之東南部(在今黃山東南部的安鄉縣安全鄉槐樹村肖家山保存有作唐城遺址)。當時澧水經過黃山西南與長江和荊州相通,水陸交通便利,經濟發達,有米谷糧秣的運輸線路。南郡與張昌占領的江夏、武昌直接相鄰,并不適合駐扎。而南平郡卻既利于就近指揮,又有江南充足糧秣軍需供應,尤其是南平郡乃晉武帝親自建立。如此一來,黃山自然就與劉弘最后的軍旅生涯密不可分。況且,黃山海拔265米,在河湖密布的平原地區有一山獨秀的特殊地勢。劉弘于軍旅中猝然去世后,又不能回故里,就近秘葬,這里當然成為唯一選擇。 為何《晉書》記載劉弘卒于襄陽呢?原來劉弘去世前雖位居一品,權傾荊州,功高蓋世,但在王室紛爭骨肉相殘的西晉王朝卻并非幸事。他是內不容于權臣,外為叛黨仇讎,兒子劉璠根本不能控制荊州,因此,為了免除死后受辱,臨死之時,他安排其子在他卒后迅速秘葬黃山,并沒有建高大的封堆,盡管后來政局變化也避免了發冢鞭尸的下場。房玄齡、上官儀等人修撰晉史時,或僅憑臆測,或見到劉璠的奏疏就記錄下來了,造成了后人的誤解。 劉璠迅速秘葬其父劉弘后,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免除了被仇人和盜賊侵擾,速速離開了荊州這個是非之地,而并不擔心其父墳塋,因他早已安排妥當了。 可見,《晉書·劉弘傳》確實是將劉弘卒地弄錯。恰恰可能因為這一錯誤,劉弘的墳塋才得以保存至今。 湖南省安鄉縣黃山這塊寶地究竟有什么特別之處呢?唐代詩人段弘古在此隱居過,與謫貶永州的柳宗元結為至交后,出過一回山,死在旅途仍魂歸黃山,安葬于此。元代安鄉詩人顏耕道,號稱林泉散人,亦在此筑醉翁之亭,隱居不仕。他寫的《南禪寺》一詩,可說透露了一點兒禪機:“南禪林壑似匡廬,臺閣荒涼倚碧虛。石上松花香可茹,窗前蕉葉凈堪舒。黃昏鳥雀從來往,白晝云煙自卷舒。我亦久諳泉石趣,何當筑室傍僧居。”耕道先生道出的詩境,說明這里林木茂盛,水草豐美,荒涼而又美麗,確系歷代隱逸之士的溫柔之鄉。既然適合隱逸,那么把湖南省安鄉縣黃山選為長眠之地也就不足為怪了。 + 與自然時序同呼吸
圖片|網絡 微信編輯|方遠親(實習生) “網紅長沙”之外,我們有100種新玩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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