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艾 草 依 依
郭宏旺 平平淡淡的日子居然也飛快,而且是越來越快了。去年端午到城外采艾似乎僅是三五個月前的事兒,時光一骨碌身子,“四月八”已過去,年輪的半徑越短了,糊里糊涂、慌里慌張地又轉回一圈兒。街頭的商販到處兜售五顏六色的香袋,很快又是端午節了! 端午離不了粽子,端午離不了艾草。去采艾! 端午節歷來有采鮮艾的習俗,艾草被賦予了驅邪除病和愛的寓意。小時候我不常去采艾草,母親會去采。實際上更多時候我們也不怎么需要去采艾草。父親下田干活兒,回家時常弄不少艾草回來,不過父親那幾乎不能叫采艾草,而是大把大把地拔,甚至是割。從艾草長到能用鐮刀割下時開始,父親隔三差五都會割一捆艾草回來。擰成艾草繩子,曬干后父親用來抽水煙,熏蚊子。艾繩子燃燒的味道似乎與父親的水煙味兒是天生絕配。這樣的話,我們家哪里會缺艾草?別說是端午節前,就連平日里也不缺這東西。 摘幾片艾草葉,母親把它們粘在用彩色紙、各色煙盒紙,和錫鉑紙編成的元寶符上。掛門頭,再附一枚小小的五谷香袋,祈福五谷豐登,日子安康富裕。門板上會貼黃底紅瓤的剪紙大公雞,據說可以保家中孩童們沒有病災,永遠激溜摑酷的。我們的布褂子后背上也會縫一道符,不過那道符是更小的元寶編成一匹小馬馬的輪廓,也要貼上幾片艾葉。但是后來的某一年,我堅決拒絕在背上再貼一個小馬馬,母親不同意,攆著要給縫上,可母親顯然已經追不上我了。我一陣風飛出了大門,留下母親連聲的責備與跺腳和父親的憨憨笑聲。第二天清早,我穿衣服時無意中掏了一下衣兜兒,是一道艾草馬馬兒符,縫不在背上,也得裝兜兒里。 起床后,母親已備好洗臉水,搪瓷臉盆里的水很熱,幾枚艾草已經被泡下不少的綠色。母親在一旁督促:洗臉哇,快拿艾水洗臉,再洗洗手,敷一敷脖子。艾水洗臉就有人愛,一輩子都有人愛見。 母親的話太靈驗了! 再后來吶,就是我和妻子負責采艾草了。一大早,我們把艾草泡進洗面盆兒,催孩子們洗臉,孩子們卻扭頭朝我們壞笑著。我們會說與母親當年一樣的話:艾葉水洗臉有人愛,一輩子都有人愛,快洗,快洗。孩子們只是象征性地用毛巾沾一點艾水,敷一下額頭便跑著上學去。 多好的艾水呀,你們不洗我洗,我貪婪地把飄著淡淡艾香的水漾在臉上,脖頸上,胳膊肩膀上,一遍又一遍…… 又是端午節將至,我依然會去采艾草,這不會變。可又一想,采了艾草又給誰來用呢?年邁的母親在家里會不會還去采艾?其實這個不用有疑問,母親當然會的,因為我知道,母親沒有一年不去采艾。母親即使拄著拐杖,也會趕在前一天傍晚把艾草采下,每年就去那片灘地里采艾,那灘地就在大門前面不遠,二三十步。 汗水浸濕了母親額頭上的白發,晚風吹過,那幾綹滄桑的白發有一點點凌亂。母親撐著杖,悠悠地踱回了小院兒,把艾草一棵棵整齊地擺在仍有陽光余溫的井臺上,然后停下來,轉過頭,望一望西邊的落日,歇緩僵困的腰身。 落日的一抹余暉打在正屋的一根立柱上,那根立柱上銜了一枚碩大的鐵釘,已生了銹的釘子上掛著十幾圈兒編好的艾草繩兒。那些艾草繩兒,顏色變得一片慘白,上頭蒙了一些塵,顯然多年沒有人動過,可依然散發幽幽艾香。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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