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老舍《我這一輩子》：有些人光是活著，就已拼盡全力

老舍的筆下，寫出很多小人物的命運與悲歡。

《駱駝祥子》里，他通過祥子的三起三落，寫一個努力奮斗的年輕人由意氣風發走向自甘墮落；

《月牙兒》里，他通過講訴母女二人被逼為娼的悲慘故事，向我們展示了特定時代下底層女性生存的無奈與殘酷。

所以他說：

雨下給富人，也下給窮人，下給義人，也下給不義的人。其實雨并不公道，因為落在一個沒有公道的世界上。

老舍筆下的小人物一個比一個鮮活，又一個比一個可憐。

但這份可憐又不知道該怪誰，許是命運，許是時代，許是那些不該有的、與身份不符的夢？

在中篇小說《我這一輩子》中，老舍用第一人稱講訴了一個底層百姓當“巡警”的一生。

他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可一輩子賺到的錢，卻填不飽肚子；

他略有墨水，又通交際，可到頭來依然貧苦潦倒，毫無依靠。

這篇小說中，主人公常常在“笑”，可讀者感到的是深深的悲，甚至在最后，他依然在笑，但讀故事的我們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命運是一本看不透的書，有些人揮金如土，但有些人僅僅是為了活著，就已經拼盡全力。

追求“體面”，是窮人繞不過的病

故事的主人公，看完全篇也沒能找出他的名字，也許這恰好說明了他的普通與渺小。

他年幼讀過書，還寫得一手好字，按說應該去當差。

可到了十五歲，家里人安排他去當學徒，畢竟手藝人到什么時候都能混到一口飯。

他學的是裱糊匠，早些年間是不愁沒飯吃的，可時代改變，這行已經越發蕭條了。

所幸他很機靈，又聰慧，只要是平常人能作的，他一瞧就能看明白個大概。

雖然靠著這行并不能賺很多錢，但靠著他的辦事細心和聰慧，也頗受大家的歡迎。

后來他結了婚，新娘也俊俏利落，他們在一起很是般配，不久后生下一兒一女，日子雖拮據，但頗有點幸福的感覺。

然而，誰能想到呢？

他俊俏的妻子竟然跟著自己的師哥一起私奔了，留下一雙嗷嗷待哺的兒女。

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什么妻子會看上自己的師哥，他也只是手藝人，并且還不如自己長得帥氣好看。

越想不明白就越鉆牛角尖，整整過了一年多，他才放下心里這些胡思亂想。

加上行業的不景氣，他只能放棄自己這門手藝，可干什么呢？

巡警和拉車是城里頭給窮人安好的兩條火車道，都是苦力，巡警好像多了點體面。

可這其中的辛苦與委屈，又著實讓他輾轉難眠。

除了看著好看的一身制服，一個月忙下來只有六塊錢，除去伙食費，真正到手里的只有兩塊錢。

可為了這兩塊錢，風里雨里得去巡邏，一點都不敢偷懶，一偷懶就很可能被開除。

為了讓家里的孩子能多吃兩口飯，他常常餓著肚子，實在熬不過就多喝水。

有時候他想了想，實在不行就去當仆人去，賺錢可比巡警多，好歹能讓倆孩子去上學。

可一個人的虛榮心竟然比金錢還有力量，當慣了當差，總以為去當仆人是往下走的，最后還是邁不開這一步。

“咱們這些苦人干什么也發不了財，先忍著吧。”

“好歹混著吧，這是差事。”

“憑你的本事，日后總有升騰。”

加上周圍人的勸說，他的心思更不往當仆人上想了，硬是把當巡警干成了終身的事業。

雖然故事里的“他”生活的時代是100年之前了，但看著“他”和如今的我們，似乎又像是同一個時代。

他有點文化，會寫幾個字，就常常流露出一副“懷才不遇”的遐想；

他遭遇了妻子私奔而走的不幸事，就自暴自棄，沒了精氣神；

為了追求一點點“體面”，他選擇了巡警，可這份工作簡直就是白出力氣，浪費精力；

又為了那點可憐的虛榮心，他放棄掙錢的機會，足足當了20年的巡警，最后一無所獲。

追求體面，也許是每一個窮人都邁不過去的坎。

曾幾何時，我們也會為了維護自己所謂的某個“身份”而煞費苦心；

為了別人能高看我們一眼就鉚足了勁去演戲；

到頭來，是苦是樂只有自己才明白，其實生活里哪有那么多觀眾，沒有幾個人會真正在意你是誰，更不會有人時刻關注著你的情緒。

可很多人直到死去也不明白：這一輩子來人間一遭，最終目的就是要成為自己。

窮也好，富也罷，也許都只是表象，每個人內在的滿足與自在，才最難得。

“越努力越幸運”，也許不過是自欺欺人

很多人都愛說，越努力越幸運，可命運常常捉弄人，偏不讓這些努力的人有好的歸宿。

主人公他當了十幾年的巡警，到了四十歲，終于當上了巡長。

這巡長一當，他自覺得肩上的責任重了，簡直是拼了命，把每一件小事都翻來覆去的想，絞盡腦汁地想做更好。

二年的巡長當下來，他從黑發熬成了白發。

另一方面，家里的一雙兒女都大了，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可哪里會有什么好親事等著他們？

最后，兒子娶了巡警的女兒，女兒嫁給了當巡警的人，一家子人，老少里外，全是巡警。

他娶了兒媳婦，心下里想著要成熟一點，就留了胡子，可沒想到的是，新任局長一到任，就把有胡子的所有巡警給開除了。

二十年的差事，他可謂兢兢業業，可最后因為莫名其妙的“胡子”，稀里糊涂丟了工作，被踢出了局。

弟兄們含著淚把他送出來，他卻還是笑著：世界上不平的事可多了，眼淚還是先留著。

看到這里，真心為主人公感到悲哀，辛苦努力的一輩子，到最后一無所有，曾經的付出好像都已化為灰燼。

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主人公只是千千萬萬巡警中普通的一個，活在最底層，根本不會有人去關注他的價值，任用和開除，不過只是看心情。

也許，“越努力越幸運”，只是我們自欺欺人的謊言。

反觀現在的我們，若沒有一技之長，沒有強過他人的優勢，也和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樣，隨時都有可能被時代拋棄。

努力，也要有方向和定位；盲目努力和碌碌無為又有什么兩樣？

方向不對，一切都是白費。

有時候只是活著，就要拼盡全力

俗話說：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主人公被迫失業后，經人介紹去了煤礦上工作，后來還升為警察分所所長。

可他那該死的“責任感”又來襲了，他按照規定，把手下的事辦得明明白白，干脆了當。可他始終沒懂，有些事是不可能是非分明的。

太過較真，只會得罪人，他只干了半年，就被人家頂了位置，他著實不明白，為什么辦得越好越遭人恨。

之后就是有活就干活，沒活也只能干等著，這時候兒子來信，說給他生了孫子。

有了孫子，他又覺得肩上的負擔重了，不管兒子他們如何，他還能不管孫子嗎？

可沒想到，他正盤算著孫子的事情，兒子卻死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那凄涼與苦楚，外人又怎么能懂。

這下，兒媳成了年輕的寡婦，孫子還是個吃奶的孩子，他又不能丟下他們外出干事，只能到處打些零工。

他才五十歲，突然覺得自己已經走上了絕路。

“五十多了，我出的是二十歲小伙子的力氣，肚子里可是只有點稀粥與窩窩頭，身上到冬天沒有一件厚實的棉襖......到死我還不能輸這口氣......我對得住一切的人......可我只等著餓死。”

在故事最后，他依然笑著。

“哼，我還笑，笑我這一輩的聰明本身，笑這出奇不公平的世界，希望等我笑到末一聲，這世界就換了個樣兒吧！”

故事在這里結尾，雖充滿著笑，卻讓我們笑不出來，他最后的命運，必然是悲劇。

老舍這部中篇小說，描述了舊時代下一個普通巡警的坎坷一生。他聰慧有才，踏實勤快，可生活卻不斷地跟他開玩笑：

心愛的妻子被自己的師哥拐走；

學了幾年的裱紙手藝，被時代的洪流沖垮；

無奈之下當了巡警，可年的付出卻毫無價值；

兒子英年早逝，他還要承擔起養育孫子的重責。

他一輩子都在努力，努力想攢些錢，給自己的老年生活提供保障，可到最后，他連溫飽都顧不上了。

當然了，窮人自有一些窮人的毛病和禁錮，底層人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難于登天。

老舍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用第一人稱敘述，并帶著些幽默和詼諧，可看似平緩的語調，更徒增了一絲悲涼。

看完這個故事才會懂，有些人僅僅是為了活著，就已經拼盡了全力。

我們很多人也如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樣，四處奔波只為一口飯，顛沛流離只為一個落腳地，努力半生，卻似乎從未輕松過。

可人生就是這樣啊，誰的路也不是一帆風順，苦難與坎坷都是必經之路。

但不管境遇如何，我們總要保持點好心態，用樂觀向上的積極性去擁抱每一天。

正如老舍所說：

生活是種律動，須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這變而不猛的曲折里。

人生或許有好有壞，命運也似乎捉摸不透，但用什么樣的心去過，卻是我們能把握的。

縱使對這個世界有諸多失望，但在某些時刻，我們還不得不承認，我們愛這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