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4日凌晨五點,陜西秦公陵園安保人員老陳巡查到6號陵區,意外發現了有些新翻的黃土堆,竟把半人高的麥子壓得東倒西歪,立刻把此事告知了公安局的對口負責人方正。 方正獲知消息,迅速趕往現場查看情況,很快發現六號陵園出現了一個盜洞口。 這個洞口直徑大約40厘米,黑黢黢的洞底像只睜大的眼睛,往上泛著土腥味和麥稈折斷的青氣。 方正拿出手電筒往下照,那洞口深得跟一眼井似的,根本看不見底。 老陳有些著急,站在旁邊催促:“咱們得趕緊想辦法下去看看,別給盜墓賊把老祖宗的東西給摸走了。” 方正制止了老陳的魯莽:“啥也別說了,當務之急是趕緊匯報給文物局,讓他們來協助咱們破案!” 陜西寶雞文物局臨時調了老周前來勘查。他用繩子系在身上,墜著標尺下了盜洞,一直往下探。 方正負責攥著安全繩,手心里全是汗水,看著標尺一點點放下去,直到第19.6米時才突然繃直。天吶,這相當于六七層樓的高度了。 不久,身材瘦小的老周被大家拉了上來,工作服全被冷汗浸透,只見他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說話都不利索了:“這洞底下是黃腸題湊,整整齊齊碼著,盜洞剛好打到槨室頂上,我看見上面的鋸痕還是新的,萬幸槨室沒被打開,文物沒有被盜。” 這“黃腸題湊”是秦漢時期一種最尊貴的葬制,只有帝王及其特別寵愛的妻妾才可以使用,指的就是陵寢槨室,四周用柏木堆壘成的框形結構,這意味著墓主人至少是秦國國君。 臨時勘查組搜尋了洞口周圍,在北側撿到5個皺巴巴的衛生紙團、1節南孚5號電池、1枚藍色驕子煙蒂,還撿到了兩片印著“時尚之選”的牛皮紙碎片,看上去像是肉夾饃之類食物的包裝紙。 通常來說,盜墓賊要做這樣一起大案子,需要多次踩點,趁月黑風高,進行多次挖掘才能成功。 不過,6號陵園這一伙盜賊看上去非常有經驗,并未在現場留下太多的證據,這給破案增添了很大的難度。 陜西寶雞市公安局馬上成立了專案組,通過現場收集的物品、腳印等相關證據,初步判斷這是一個5、6人的盜墓團伙干的。 老周被請到專案組,描述所看見的洞內情況:“這個盜洞上半截有鏟鍬印,3米往下洞壁光滑得像抹了油一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技術員老李舉著現場照片,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如果是人工挖的話,不可能這么規整,應該是爆破造成的。” 爆破專家老吳聽了,點頭贊成:“常規爆破會有大量碎土,現場只有表層3米有翻動痕跡,下面的土全被擠壓到兩側了,這是擠壓式爆破技術,藥量得精確控制到克級,一般人玩不轉。” 專案組討論了半天,最后還是決定大家分頭行動,先去周邊地區排查。 方正原來是公安局刑偵支隊學計算機的“技術兵”,后來陰差陽錯地被調去了文物辦偵破盜墓類案件,自然成為了專案組的骨干人員。 老隊長王建國拿著一摞文件,放在方正的辦公桌上:“小方,你年輕,眼睛尖,先去把周邊四個村的前科人員重新篩選一遍。” 方正點頭答應,此后跟著社區民警差點跑斷了腿,從南指揮村到石家營都排查了一遍,凡是有文物修復經驗的、開過古玩店的等相關人員,全部都列上清單,結果無異于大海撈針。 這天,方正和民警小龍去調查“肉夾饃包裝紙”的出處,終于在火車站旁邊的流動三輪車上,看到了同款紙袋。 那個賣肉夾饃的大爺瞇著眼,撓著頭想了半天才回答:“大概在5月底那幾天,見過幾個人,操著河南口音,買完肉夾饃蹲在樹底下吃,扔得滿地都是紙,我怕環衛找我麻煩,還幫他們撿了幾張。” 方正連忙追問:“他們都長啥模樣?臉上長胡子嗎?有什么黑痣或其它重要特征沒?” 話還未說完,大爺擺擺手,直接就插話打斷了方正:“當時天黑乎乎的,誰記得清,也沒有放心上。” 方正有些無奈,又問了些線索,這才告別了大爺跟著小龍繼續走。 到了農貿市場門口,方正突然被老周從后面拽住了手:“有人要見你,是一個懂爆破的師傅。” 那個師傅蹲在巷口電線桿下,皮膚黑得像曬透的牛皮,左袖管空蕩蕩地垂在身側。 方正拿出幾張盜洞照片,遞給他觀察分析。師傅接過照片掃了幾眼,隨即說道:“這就是擠壓式爆破,河南三門峽那邊的老把式愛用。就是先打10厘米探洞,炸藥填到離地面2米,雷管一響,土往兩邊擠,剛好夠一個人下去洞里面……這幫人敢動秦公陵園,膽子這么大,要么本地有內鬼,要么來過不止一回。” “剛才您說是河南人,怎么確定的來著?說詳細點”。方正飛快打開筆記記錄下來,繼續追問。 師傅抬起頭,扯了扯嘴角:“2000年安陽殷墟被盜,就是這種手法。后來那幫人死的死,抓的抓,散的散,多數回了三門峽。” 臨走前,師傅塞給方正一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三門峽爆破隊 老刀”,隨后轉身離開。 專案組根據此線索,調取了5月1日到6月4日期間,所有從河南、山西進入鳳翔縣城的住宿記錄,篩掉老人和小孩后,大約有297個符合條件的人選,經過認真核對,一個叫任向成的男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5月28日到30日,任向成連續三晚住在城關鎮招待所,同行的還有5個三門峽籍男子,恰好符合賣肉夾饃大爺所說的情況。 專案組立刻打電話跟三門峽警方取得了聯系,經過商討之后,決定立即對任向成展開抓捕。 這天,任向成還在院子里劈柴,回頭看到一大幫警察沖進門,嚇得轉身就想往屋里跑,卻被警察一個飛撲,按在了柴堆里。 方正跟著大伙進屋搜查,從他的床底搜出一把洛陽鏟,看見上面還沾著新鮮的黃土,木柄上刻著“張記”二字。 根據任向成交代,這個“張記”就是他們團伙的頭目張得勝,并告知了他家的住址。專案組沖進張家,卻發現張得勝并不在家里,看來只能在他家蹲守了,順便搜查一下有什么犯罪證據。 警察來到張家院子里的煤棚查看,一眼瞅見了門口地上有生銹的半截洛陽鏟,再進棚內一搜,又陸續發現了炸藥、導火線、指南針等作案工具。 不久,當地警方傳來好消息:張得勝坐的返程大巴,大約還有20分鐘到陜縣客運站。 客運站出口擠滿了人,方正盯著那個發亮的禿頭在人流里晃動,直到看見他抬腳邁上了臺階。 方正立刻示意另一名同伴“動手”,緊接著兩人從兩側包抄,上前扭住了張得勝兩只胳膊,掏出手銬,扣上了他的手腕。 這伙盜墓團伙成員里,最棘手也最能跑的叫做曹老栓。此人外號“土行孫”,在老家出了名的能跑。 警方蹲守在曹家村口三小時,才看到他穿著灰撲撲的夾克往鎮上走,眼睛還不停地掃視四周。 三個年輕警察開著本地牌照的面包車慢慢跟在后面,路過他的身邊時突然拉開了車門。 曹老栓聽見響聲,轉頭看面包車,還來不及撒腿跑,就被拽住了后領,整個人都摔進了車里,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審訊室里,張得勝交代,他們6個人負責出技術和人力,真正的“掌眼”是個寶雞本地人,名字叫江波。 三天后,江波被警方抓捕歸案,隨后交代了整個作案經過。 江波因為九十年代吸販毒被處理,還坐了3年牢,想找媳婦的時候遭人嫌棄,去年好不容易談了個女朋友,卻沒錢娶回家里,于是開始研究文物,準備干一票大的就躺平好好過日子。 他去了秦公陵園博物館十幾次,悄悄用手機拍照,把沙盤上的陵墓位置全記了下來,還精心畫了一張方位圖。 經別人介紹,他認識了以張得勝為首的盜墓團伙,雙方一拍即合,幻想著盜一回花一輩子,開始了盜墓計劃。 誰知道,他們3月份第一次試爆,因為連續下雨天,炸藥受潮沒響,計劃只能往后推遲。 5月初第二次爆破,他們炸出了盜洞卻沒準備鼓風機,人在洞底下極度缺氧,根本沒法作業。 5月28日,他們第三次終于挖到了秦公槨室。不料,他們發現那些柏木方子比鐵還硬,就連炸藥都炸不開,鋸子雖然能勉強鋸動,但總是冒煙霧,濃得散不開,嗆得里面的人不停咳嗽…… 他們沒有辦法,只能退出盜洞,準備買好了防毒面具,過幾天再下去繼續盜竊。結果,秦公陵園巡邏員老陳率先發現了盜洞,這讓他們的如意算盤徹底落了空。 他們算準了墓室位置,算準了爆破藥量,卻沒算到千年前的防盜設計,以及坐穿牢底的后果。 2011年10月23日,最后一名嫌疑人葉老板在浙江落網,這個背后的金主,既提供了銷贓的去向,也為整個盜墓團伙提供了炸藥和汽油鋸。 陜西文物局后來把秦公六號陵園的盜洞,重新用白膏泥和黃土填得嚴嚴實實,結束了這一場歷時四個月的警匪較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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