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夜讀《紅樓夢》中“好了歌注”有思 阿迪 酷暑的夜晚,一彎月,一杯茶,一卷書。此乃可消暑至清涼境也。雖說是好,而心事難了。我乃一枚凡夫俗子,難以參透世事,好在難得糊涂了。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曹雪芹在《紅樓夢》開篇的這首好了歌注,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剖開了人世間的種種執念。那些被我們緊緊攥在手心的功名、金銀、嬌妻、兒孫,在時光的顯微鏡下,不過是些轉瞬即逝的泡影。有趣的是,人類明知如此,卻依然前赴后繼地在這出荒誕劇中扮演著各自的角色。 賈雨村這個人物很有意思。他初登場時何等清高,“玉在櫝中求善價,釵于奩內待時飛”,一副待價而沽的隱士派頭。可一旦得了機會,便立刻露出本來面目,貪贓枉法,無所不為。這讓我想起錢鐘書在《圍城》里說的:“天下只有兩種人。譬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種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種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賈雨村顯然是前者,他迫不及待地要把所有“好葡萄”都吞下肚,卻不知這些葡萄早已注定了酸澀的結局。 當代社會里,我們何嘗不是一個個賈雨村?股票賬戶里的數字、社交媒體上的點贊數、購物車里的奢侈品,都成了我們新的“笏板”。張愛玲曾犀利地指出:“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我們卻依然執著地展示著這件破袍子,生怕別人看出里面的虱子。 王熙鳳的遭遇尤為諷刺。她一生算計,“機關算盡太聰明,到頭來反誤了卿卿性命。”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說過:“生命就像鐘擺,在痛苦和無聊之間擺動。”王熙鳳從未停止過擺動——算計別人時痛苦,得手后很快又陷入無聊,繼而開始新一輪算計。當代職場中的“王熙鳳們”依然在上演著同樣的戲碼:辦公室中的爾虞我詐,商業競爭中的不擇手段,最后往往落得個“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的下場。 最令人唏噓的莫過于父母對子女的執念。好了歌注里“癡心父母古來多”句,道盡了天下父母心。賈政對寶玉的期望,與現代家長逼迫孩子上名校、學才藝如出一轍。法國作家羅曼·羅蘭在《約翰·克利斯朵夫》中寫道:“有些人二十歲就死了,等到八十歲才被埋葬。”多少孩子在這種“為你好”的執念下,早早失去了生命的活力?某位大學教授的兒子在獲得常春藤盟校博士學位后自殺,遺書上寫著:“我終于不用再優秀了。”這種悲劇,比“孝順兒孫誰見了”更加令人心碎。 魯迅先生曾說:“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好了歌注既是悲劇也是喜劇,它同時完成了這兩件事。當我們看到某富豪為保財產與子女對簿公堂時,當我們目睹某明星為維持人氣不斷整容最終面目全非時,荒誕感油然而生。這些不正是好了歌注在二十一世紀的生動注腳嗎? 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所有執念的根本,在于我們妄圖讓流水停駐,讓瞬間永恒。曹雪芹借跛足道人之口唱出的好了歌,實則是一劑苦口良藥。它不否定追求,而是警醒執著;不反對擁有,而是超脫占有。 人生如戲,我們都是演員。區別只在于,有人知道自己是在演戲,有人卻把戲臺當成了全部人生。讀懂了好了歌注,或許我們就能在謝幕時,少一些遺憾,多一點從容。畢竟,看透了戲法,才能好好演戲;明白了“好”的虛妄,才能真正“了”悟。 這大概就是曹雪芹留給世人最珍貴的禮物——在一切“好”的背后,看見那個“了”字。 各位看官,說起來容易,可真要接受自己,與自己和解,又談何容易?大千世界,能有幾人一輩子不摧眉為五斗米折腰?有!那一定不是我!唯一欣慰的是,不管好不好,最終都一個了字作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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