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兩首黃州詩歌，都是七律，陸游悲愴，黃景仁曠達

黃州在湖北省東部長江邊上，本是風(fēng)景優(yōu)美、人文薈萃之地，加上蘇東坡任職黃州期間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詩詞歌賦，東坡赤壁更是使黃州千古留名，讓人敬仰。

后來不少的文人騷客經(jīng)過此地多有游歷，并留下詩詞以作紀念。下面我們就來欣賞陸游和黃景仁兩首吟詠黃州的七律詩，感受他們當時的人生際遇和文人情懷。

《黃州》陸游

局促常悲類楚囚，遷流還嘆學(xué)齊優(yōu)

江聲不盡英雄恨，天意無私草木秋

萬里羈愁添白發(fā)，一帆寒日過黃州

君看赤壁終陳跡，生子何須似仲謀

陸游這首《黃州》詩歌作于宋孝宗乾道六年即1170年。時年46歲的陸游受朝廷委派，從山陰即紹興赴夔州即奉節(jié)任通判，此詩為他溯江而上途經(jīng)黃州時所作。

此時的陸游已歷經(jīng)“隆興和議”的屈辱，主戰(zhàn)理想屢屢受挫，雖心懷報國之志，卻只能在地方任職，空有一腔熱血。黃州作為赤壁古戰(zhàn)場的所在地，成為了他抒發(fā)壯志難酬的精神寄托。

詩歌開頭的“局促常悲類楚囚，遷流還嘆學(xué)齊優(yōu)”，借用典故直抒胸臆。“楚囚”典出《左傳》，比喻被困而不失節(jié)者，陸游以此自比表達政治上的壓抑與不自由。

“齊優(yōu)”指古代齊國的優(yōu)伶，以諷諫為職卻常遭輕賤，詩人感慨自己如優(yōu)伶般被朝廷流放，空有才華而難伸壯志。兩句以典故起興，將個人的“局促”與“遷流”置于歷史的語境之中。

三四兩句“江聲不盡英雄恨，天意無私草木秋”，視角從個人轉(zhuǎn)向廣闊天地。長江奔流不息的濤聲，仿佛是在訴說古往今來英雄未竟的遺憾。天地本無偏私，草木到了秋天自然凋零。

無論是赤壁之戰(zhàn)的周瑜，還是志在恢復(fù)中原的自己，皆在時光中留下悵恨。而“天意無私”四字更添蒼涼，正如人生的失意與英雄的落幕似乎皆是無常天道的一部分。

五六兩句“萬里羈愁添白發(fā)，一帆寒日過黃州”，用眼前的實景暗喻心境的寒涼與前途的黯淡和無所作為。“萬里羈愁”點出旅途的漫長與漂泊之苦。“一帆寒日”勾勒出孤舟漂泊的蕭瑟畫面。

詩歌結(jié)尾“君看赤壁終陳跡，生子何須似仲謀”，運用反語抒發(fā)心中積郁的悲憤。英雄無用武之地，赤壁之戰(zhàn)的輝煌已成歷史的遺跡，如今即便是孫仲謀這般的英雄人物在世，又如何發(fā)揮作用。

陸游這首詩歌借助黃州的山川與歷史，特別是文武赤壁的典故，寫盡南宋士人的精神困境，這既是對現(xiàn)實的無奈反諷，也是作者理想破滅后的深切感悟。

《黃州》黃景仁

青山壁立浪飛銀，堞雉杈枒瞰水濱

隔岸武昌猶有樹，下流彭蠡漸無津

只應(yīng)風(fēng)月歸吾輩，誰見功名似昔人

解唱大江東去曲，蘇公真是再來身

黃景仁的《黃州》則寫于清乾隆年間。黃景仁一生困頓，屢試不第，常年客游四方。他途經(jīng)黃州時，想起蘇軾的為人和他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于是寫了這首詩來憑吊歷史，感嘆自己的人生境遇，詩歌充滿曠達之情。

詩歌開篇“青山壁立浪飛銀，堞雉杈枒瞰水濱”，描繪出黃州的雄奇景色。青山陡峭，直立江畔。波濤起伏，猶如碎銀翻滾。岸邊殘斷的“堞雉”斑駁猶在，城垛顯得參差不齊。

放眼望去，既是自然的風(fēng)光，又有歷史的滄桑。這里自然山水和歷史古跡融為一體，足見黃州深厚的淵源，見證過多少人間往事和朝代更迭興亡。

緊接著“隔岸武昌猶有樹，下流彭蠡漸無津”，交代黃州獨特的地理優(yōu)勢。隔江相望，對岸的武昌城樹木蔥蘢隱約可見。而江水下游遠處即是鄱陽湖，那模糊的渡口仿佛往事一般再也難以追尋。

五六兩句“只應(yīng)風(fēng)月歸吾輩，誰見功名似昔人”，由景入情抒發(fā)曠達之意。江山風(fēng)月自古屬于那些失意的文人，如蘇軾當年在黃州，唯有與風(fēng)月相伴。而昔日三國英雄的功名偉業(yè)，早已煙消云散。

時移世易，像周瑜、蘇軾這樣的人物現(xiàn)在還能見到嗎？“只應(yīng)”一句雖是自嘲，卻也見出文人在失意中對精神家園的堅守。“誰見”二字則是對歷史無常的慨嘆，也暗含作者對功名的超脫。

詩歌結(jié)尾“解唱大江東去曲，蘇公真是再來身”，跨越時空與蘇軾心靈對話。作者雖然困頓不得志，但也與歌唱大江東去的蘇軾一樣，能夠在風(fēng)月中尋得精神自由。這里既是贊美蘇軾的樂觀精神，也是作者以蘇軾自比。

以上欣賞了兩首《黃州》七律詩。陸游以英雄失路的悲愴，寫盡南宋士人的家國之痛。黃景仁以與前賢對話的曠達，道出失意文人的精神堅守。黃州的赤壁與江水，在兩位詩人筆下跌宕生姿，它們既是歷史的見證者，也是心靈的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