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說我是獨居老手,二十年獨來獨往已成習慣。直到那天鄰居牽線:“老李頭老伴走了三年,你們試試搭個伙?”這話像石子投進死水潭。那晚我輾轉難眠,屋里靜得能聽見冰箱的嗡鳴——原來最怕的不是沒人說話,而是連咳嗽都得壓著嗓子,怕驚擾了滿屋子的寂靜。 試住那晚的廚房,竟飄出了久違的煙火香。 ![]() 飯桌上,兩碗米飯冒著熱氣。沒有年輕時的甜言蜜語,說的盡是家長里短:他孫子考上了重點高中,我陽臺的花總養不活。他給我夾一筷子菜:“嘗嘗咸淡?”我順手給他添了半碗湯。這場景平凡得像白開水,可獨居多年的人知道——有人同桌吃飯,湯勺碰碗沿的聲響都是奢侈。 凌晨三點,一句問詢擊穿了所有防備。 ![]() 晨光爬上窗臺時,廚房已飄來米香。老李端著粥碗招呼:“趁熱,暖胃。”桌上還擺著剝好的雞蛋。我們對著晨光聊起底線:“我起得早,動靜大你別介意。”“我腿腳不好,天冷要勞煩你買菜。”成年人談條件不傷感情——正因為都摔過跟頭,才更懂把丑話說在前頭的重要。 ![]() 這一夜試住,嘗盡了半生況味。中年人的搭伙沒有花前月下,更像兩棵老樹互相倚靠。夜里咳嗽有人遞水,買菜重了有人分擔,看天氣預報時自然多問一句:“明天降溫,你那條厚圍巾放哪了?”所謂相濡以沫,不過是在滿地雞毛里,把對方那根也順手撿起來。 搭伙的智慧,是把算盤擺在明面上。 那晚回家時,老李往我兜里塞了盒胃藥:“聽你說常胃疼。”路燈下我們都沒提下次見面的日子。但我知道,當深秋的雨敲打窗欞時,我會撥通那個號碼:“燉了鍋羊肉,過來暖暖?” ![]() 半生風雪都熬過來了,還怕給余生添把火么?搭伙的暖意不在承諾里,而在晨起的粥溫、夜半的薄毯,和那句最平常的:“天冷了,記得添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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