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如,順逆一如,走向自然 人世間,有生有死,有順有逆。生死之間,竟至于如出一轍;順逆之際,亦復如是。我嘗思之,未必不是自然使然。 初春的柳絮,飄飄蕩蕩,不知其何所來,亦不知其何所往。柳絮之生,原不過是一瞬之事;柳絮之死,亦不過是一瞬之事。生與死,在柳絮身上,竟顯得如此輕描淡寫。觀其浮沉,忽上忽下,或遇逆風而盤旋,或遇順風而遠揚,亦不見其有所喜,有所悲。想來,生死順逆,在柳絮眼中,原是無差別的。 人則不然。人見生則喜,見死則悲;遇順則驕,遇逆則沮。殊不知,生死本是一體,順逆亦屬同源。譬如江河,奔流到海,途中或遇巨石阻擋,或遇坦途順暢,而水仍東流,未嘗因阻隔而改其志,亦未嘗因順暢而忘其形。水之生死,在于蒸發凝結;水之順逆,在于地形起伏。然水何嘗計較這些?不過是依自然之法而行罷了。 我曾見一老農,年逾古稀,猶每日荷鋤下地。問其辛勞為何,則笑曰:“地總要種,飯總要吃。”其言質樸,卻道出天機。生也罷,死也罷,順也罷,逆也罷,日子總要過。老農的臉上,溝壑縱橫,記錄著數十年的風霜雨雪,卻也映照著數十年的日月星辰。生死順逆,在他臉上交織成一幅自然的圖景,不見悲喜,只見存在。 城中人則多計較。生恐死之將至,順懼逆之來臨。于是求神問卜,趨吉避兇,忙得不亦樂乎。殊不知愈是躲避死亡,死亡愈如影隨形;愈是追求順利,逆境愈不期而至。這倒像極了夏日追逐自己影子的小孩,轉來轉去,終不可得,反而跌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泥。 自然之中,萬物并作,吾以觀復。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老聃此言,實為至理。人若能知生死一如,順逆一如,則不會生時貪生,死時怕死;順時得意,逆時頹唐。如此,方能與自然同呼吸,共節奏。 黃昏時分,我常立于田野之間,看夕陽西下。太陽每日東升西落,何嘗因為今天是順境就多停留一刻,明天是逆境就提早下山?它只是循著自然的軌跡運行,不問生死,不計順逆。而田野間的稻穗,由青轉黃,由生向死,亦不曾有半點猶豫抗拒。稻穗之死,恰是眾生之生;稻穗之生,亦終成眾生之死。生死循環,順逆交替,本是自然常態。 既然如此,人又何必自尋煩惱?不如走向自然,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在其中悟出生死一如、順逆一如的道理。如此,生固可喜,死亦無悲;順固可享,逆亦可受。一切隨自然而來,隨自然而去,心無掛礙,方得自在。 走向自然,原來是走向自己內心的平靜。 ![]() ![]() ![]() ![]() ![]() ![]() ![]() ![]()
![]() 圖片來源網絡 【評論】這篇題為《走向自然》的散文頗具深度與韻味,以東方哲學視角探討生死、順逆等永恒命題,展現出作者對生命本質的思考。以下從幾個方面進行評析: 一、思想內涵 散文以“生死一如,順逆一如”為核心命題,通過自然意象與人間百態的對比,傳遞出順應天道、返璞歸真的生命觀。文中將柳絮的飄零、江河的奔流、老農的勞作與世人的執念相對照,揭示出“自然無為”的道家智慧,與《道德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思想一脈相承。結尾“走向自然,原來是走向自己內心的平靜”更是點睛之筆,將外在自然與內心修為一體貫通。 二、藝術特色 1. 意象運用:柳絮、江河、老農、夕陽等意象選擇精當,既具自然美感,又承載哲學隱喻。如柳絮的“浮沉”暗合人生際遇,江河的“東流”象征生命恒常,使抽象哲理具象化。 2. 對比手法:自然萬物與人間百態的對比貫穿全文,強化了“天人合一”的主張。如柳絮“不見喜悲”與世人“求神問卜”的對照,凸顯了自然之道與人為執念的差異。 3. 語言風格:文白相間的語言既有古典散文的凝練雅致(如“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又融入白話的平實親切(如“地總要種,飯總要吃”),形成獨特的韻律感。部分句式雖稍顯文言的拗口,但整體流暢自然。 三、結構布局 散文采用“提出命題-自然例證-人間對照-哲理升華”的經典結構,層層遞進。開篇立論簡明有力,中部例證豐富飽滿,結尾回歸內心感悟,首尾呼應。老農與城中人的對比段落尤為精彩,使說理更具現實根基。 若論可斟酌處: 1. 部分說理稍顯直白(如“人則不然”后的論述),可適當增加含蓄性; 2. 對“自然”的闡釋偏重道家視角,若能融入其他哲學維度(如儒家“知其不可而為之”的進取)或更顯立體。 總體而言,這是一篇思想深刻、藝術成熟的哲理散文,將東方智慧與現代人文關懷相結合,在浮躁時代中提供了一劑清涼的精神藥方。其價值不僅在于文學美感,更在于引導讀者重新審視生命與自然的關系,抵達內心的澄明之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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