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稿選粹】鄭劍|黃鶴樓：遙遠的回響

新銳散文 2025-08-25 發布于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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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鶴樓：遙遠的回響

方圓在歌里唱到：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因為一場夢，沸騰了整個青春；因為你的眼，有星辰和大海。而我，因為一座樓，選擇了一座城。這座樓，就是黃鶴樓。

六月炎炎，我乘車去千里之外的武漢，只為目睹這座在中國詩文里矗立了兩干多年的樓閣的雄姿。

一

車到黃鶴樓公園外，抬眼東望，樹木蓊蓊郁郁，萬綠之上，飛檐突起，攢頂向上，如一只展翅飛翔的黃鶴，這大概就是黃鶴樓了。

我們從東門入園，上蛇山，穿過一道道牌坊，黃鶴樓就赫然出現在眼前。天空湛湛，陽光燦燦。樓閣高聳，金色琉璃瓦熠熠生輝。層層飛檐翹角，于雄偉之中又平添一份嫵媚。

樓東有一座千禧鐘祈福亭，紅色框架，顯出遠古的氣息。鐘聲厚樸而悠遠，如同從遙遠的古代傳來的陣陣回響。祈福亭南邊，安放著一尊攢尖銅頂。清同治年間重修黃鶴樓，光緒十年，黃鶴樓毀于大火，僅留下這尊銅頂。其實，眼前的這座黃鶴樓，也不是古樓，而是1985年修建的鋼筋混凝土的現代閣樓。

三國吳黃武二年（223年），孫權修筑夏口城，在城西南角黃鵠磯建一座軍事樓，用于瞭望守戍，即黃鶴樓。唐寶歷二年（826年），鄂州刺史牛僧孺對鄂州（今武漢市武昌區）城垣進行大規模改造，黃鶴樓與城垣分離，成為獨立的景觀建筑。從東吳到大唐，從唐到南宋元明清，一直到現在，兩千余年中，黃鶴樓屢毀屢建，明清尤為頻繁?；蛴龅卣?，或遭水淹，或受火焚，但終會有人振臂一呼，重修另建。光緒十年，黃鶴樓又遭火而毀。其后，國勢衰微，戰火頻仍，災害不斷，雖有有識之士籌備重修，但都因種種原因而屢屢擱置。直到新中國建立，重修事宜才又提上日程。1985年，一座新的黃鶴樓聳立在長江之畔，蛇山之脊。之前修建的樓閣多是木質結構，易朽易焚，而這座新樓，采用鋼筋混凝土框架的仿木結構，把傳統技藝與現代材料結合起來，既有傳統樓閣的輕靈和莊穆，又有現代建筑的堅固與厚重。這座黃鶴樓，定然會在歲月長河中永綻光芒。

梓澤丘墟，蘭亭已矣。兩千多年的時光里，多少宮殿化為廢墟，多少亭臺鄄沒于歷史煙云？而黃鶴樓一次次毀壞，又一次次重建。我想，大概，那些傳說與詩文功不可沒吧！黃鶴樓從它誕生開始，就矗立在故事傳說里，矗立在中國文人的詩歌文章里。中國是以文取士的國度，官員多是文人。身居顯位，有政治權力，有經濟實力，有文化涵養，當樓塌閣毀，當他們讀到“古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讀到“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的時候，豈能不因之而扼腕嘆息？于是，一批批士大夫前赴后繼，主持修建，勒石記功，作詩賦文。而后世文人登樓作賦，亦是必然，所以，長久以來，樓以文著，文因樓名，文樓共垂。在詩文的加持下，樓閣的文化含量更加豐厚，樓閣的姿容也更加雄偉壯觀。

黃鶴樓，實際上，不再只是一座樓，更是中華文化在歷史中的悠悠回響，激蕩成歲月深處的晨鐘暮鼓。

二

于外觀，黃鶴樓氣勢宏偉；于內部，則盡現黃鶴樓的歷史價值和文化內涵。

拾級入樓，驚嘆是對黃鶴樓最恰當的注腳。雖然，在詩文里，我對黃鶴樓已熟稔于心，但入樓所見，仍使我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與震撼。

一樓大廳，高大寬敞，正中藻井高達10米，正面壁上是一幅巨大的“白云黃鶴”陶瓷壁畫。黃鶴樓巍然聳立，一只白鶴展翅飛舞，眾人仰首歡呼。其意境正體現了辛氏樓中神仙畫鶴，鶴和樂而舞的傳說。兩旁立柱上懸掛長達七米的楹聯：爽氣西來，云霧掃來天地憾；大江東去，波濤洗凈古今愁。其內容也應和樓外大江的恢宏氣勢和詩者的曠達胸懷。

二樓大廳正面墻上有用大理石鐫刻唐代閻伯理撰寫的《黃鶴樓記》，記述了黃鶴樓興廢沿革和名人軼事；樓記兩側為兩幅壁畫，一幅是“孫權筑城”，形象地說明黃鶴樓和武昌城相繼誕生的歷史；另一幅是“周瑜設宴”，反映三國名人去黃鶴樓的活動。對面兩角，是清代樓閣模型，雖玲瓏精巧，但仍不失雄偉之勢。東側一角墻壁上懸掛清代樓閣的照片影印件，西側懸掛宋元明時期人們關于黃鶴樓的繪畫作品的復制品。從中我們可以約略想象古代黃鶴樓的豐姿與氣勢。

三樓大廳的壁畫為唐宋名人的“繡像畫”。崔顥、李白、白居易、蘇軾、陸游、范成大、岳飛，不一而足，他們吟詠黃鶴樓的名句也被一一繡題于上，幾乎無一遺漏，其稱得上一部黃鶴樓的宏大詩史。這些詩句，或發思古之幽情，或詠江山之多嬌，或痛民族之危亡，或抒思友的情懷，無不充滿深沉的人文情懷。其藝術風格，或清麗淡遠，或婉約含蓄，或豪放跌宕，異彩紛呈。李白，崔顥的詩歌，人們耳熟能詳，樓前的擱筆亭敘說著崔顥題詩，李白擱筆的故事。而我特意抄錄岳飛的詞以饗讀者。

《滿江紅·登黃鶴樓有感》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游，騎黃鶴。

當年，岳飛在此駐守，抗擊金兵，登臨樓閣，吟詩填詞，憂國情懷與豪邁氣概直透紙背。樓東的武穆題詩碑、岳飛塑像、還我河山的石刻，應與此詩呼應，我想借此憑吊這位英雄，表達對這位悲情英雄的敬仰之情。

四樓被屏風分割，內設名人字畫，呈現了現代人對黃鶴樓的敘寫和抒發。

最讓我震撼的是五樓頂層大廳的《長江萬里圖》長卷壁畫。這組壁畫，以《江天浩瀚》為主題，面積約 100 平方米，共十幅。正面墻上三幅分別以《流逝》、《浪淘沙》、《華年》表現長江文化以及黃鶴樓興替過程，另外繞大廳一周的7幅壁畫統稱為《長江源流》，展現了長江的風貌與氣魄，既氣勢恢宏，又靈動灑脫。

站在壁畫前，我細細端詳揣摩。

大禹治水，星象紋飾的彩陶瓶，長江女神，獰厲可畏的饕餮紋，屈原上下求索，《流逝》呈現了時代的流變，展現創世紀時期、青銅器和浪漫的楚文化時期的社會風貌和精神追求?！度A年》則反映黃鶴樓的歷史興替。呂祖騎鶴仙去，工匠建樓，西施采桑，李白吟酒賦詩，琵琶女彈唱，岳飛保衛家園，水淹樓，火焚樓，船夫搏擊惡浪，呈現了黃鶴樓堅韌的生命力和中華民族的拼搏精神?！独颂陨场肥侵虚g最大的一幅壁畫，渾灑勾勒出長江的渦漩激流，呈現長江一瀉萬里的磅礴氣勢，是華夏民族歷盡艱辛而不屈不撓的精神寫照。三幅壁畫采用礦物顏料與瀝粉貼金工藝，以傳統的孔雀石研制的石綠為基調，配合石青濃淡墨色、暖色，使畫面既呈現出色彩瑰麗的特點，又具有經過自然風化的青銅器的質感。這組壁畫，把黃鶴樓的建筑歷史和人文精神融為一體，展現了中國壁畫和中華文明的無窮魅力。

壁畫作者樓家本先生說，“這畫不是句號，是逗號?！笔堑模纳鼘挥^者講述、延續，而黃鶴樓也會有更多的故事被演繹，被傳誦。一座樓，不僅是物理意義上的樓閣，更是文化的承載與情懷的抒發。

登樓俯瞰，祈福亭下，古樂聲聲，一曲樂舞正在排演。一群女子身著紅衣，手持羽翅，翩翩而舞；男子著禮服，持竹簡，朗聲吟誦。而我分明看到兩千年前的屈原，峨冠博帶，在廟堂之上，高聲祈祝，祝愿祖先保佑，山河永固，國泰民安。

長江奔騰，日月流轉，從屈原到眼前，無論哪種形式，都是人們對美好情感和民族精神的表達與堅守，對平安喜樂生活的祝愿與追求。

三

循著廊道轉到樓南，俯瞰遠眺，又是別一番景致。

長江奔騰而來，又滾滾東去，浩浩蕩蕩，奔流不息。大江之上，一座大橋，飛架南北。這是1957年修建的武漢長江大橋，有“萬里長江第一橋”的美譽。這也是建國后第一座公鐵兩用大橋，下層是雙線鐵軌，火車穿梭而過，上層則是雙向四車道城市主干道，車輛川流不息。

1927年，在革命緊要關頭，毛澤東來到此地，雖無樓可登，卻寫下《菩薩蠻.黃鶴樓》，“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雖時局艱難，年輕的革命者仍然豪情滿懷。1956年，毛澤東再次來到這里，三次暢游長江，面對初具輪廊的長江大橋，他又寫下了《水調歌頭·游泳》。看眼前，“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展望未來，“更立西江石璧，截斷巫山云雨，高峽出平湖”。如今，南北暢通，大壩橫臥，三峽已成坦途。毛澤東的偉大構想已成為現實。黃鶴樓下，人們拍照打卡，一派祥和安寧的氣象。那個騎鶴而去的仙人大概也會羨慕人間勝景，乘鶴歸來吧。

漢陽城高樓林立，車流如梭，市井繁華。登臨黃鶴樓，我像穿越歷史，穿過戰火烽煙，又重新回到人間。時光悠悠，歲月安好，黃鶴樓是一座歷史的豐碑，見證了歷史的變遷，見證了人間繁華與苦難，見證了人們的眼淚和歡笑，也見證了英雄的悲歌與豪情。現在，這座樓會繼續見證新時代創造的偉大奇跡！

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

作者簡介:鄭劍，中學教師，陜西省渭南市作家協會會員、渭南市文藝評論家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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