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 墳 作者:蔣文正 (注:原文寫于2013年3月) 由于遇仙河堤加寬,河岸西側的大部分祖墳都要西遷了。其實按中華民族的習慣,遷祖墳對祖先及后代多少有點不吉。中國有“以土為安”之說,已入了土的祖先又怎能將其墳土扒開,讓其或材(棺)或形(遺體)或骸(骨?。┰俅蔚芈侗┰诠馓旎罩履??此事村民多少都有不情愿之說,但國家利民的大政所至,似乎最終沒有人不愿意接受這一事實。 ![]() 華州遇仙河 舍予攝 而我自己卻情愿遠遠地大于不情愿,我感謝國家給了這一機遇,甚至我認為是“天意”! 這還得從上世紀中葉說起,解放后我家被“訂為”富農,爺爺是當然的“富農分子”。我在多年研讀國家政策后,認為家庭成份肯定被錯劃,而在最終通過查證后給出的官方答復是:土改時赤水地區定性的地主家庭、富農家庭名單中沒有我的家庭及祖父的名字!我還知道這一切則是發生在祖父逝世多年以后,善良的父輩們只告訴我們姐弟這一事實,再就是“你爺爺富農分子帽子及咱家的成份”是冤案,咱們已告訴他們的在天之靈。 回憶起爺爺逝世前后的那個年代,一九六六年至七O年也正是我的童年,幾乎每每都讓我心寒。那時爺爺已過花甲之年了,不分冬夏每天穿上白大褂,時不時地戴上一米多高的帽子被拉上游街,或開批斗會。村南有個廁所爺爺在工余要打掃;村中間巷道每天之余也由爺爺打掃;每周向民兵連長做一次匯報,內容包括勞動及思想改造情況,當然除此之外,爺爺的許多精神壓力也會不期而止,譬如,你家為什么有套《紅樓夢》!那是封建書籍!你告訴你孫子那塊地以前是你家的,是不是還念念不忘解放前……真是太多太多。這些還只是爺爺的晚年痛苦生活的一部分! ![]() 赤水鎮蔣家村 劉煥民攝 一個身子骨很鋼強的老人六十多歲就去世了,出殯時親屬不準哭,不準祭,無有花圈及香紙之類。一口連墨也沒有刷黑的棺材裝著這位樸實、勤勞、重教、尚德、精農的老人就這樣出殯了。墳墓是一個沙坑,一個邊舀邊給出漫著水的沙坑,待到祖父的棺材放下時,填入的沙土濺出的水已將棺材泥漿化了。 祖父去了,我記憶中的第一位可憐的老人去了,他孤獨地一個人住在了四周是水的一個孤島中。自那時起,每每我在這兒走過,盡管同村友們又說又笑,其實內心的那股揪味只有我自知了。 由于四邊有水,祖母的墳距祖父的墳相隔近百米,兩位一生很少紅臉的老人生前飽受凌欺死后也天各一方。隨后幾十年中,這里周圍成了一片亂墳。我家的幾座新墳東南西北地亂埋,無法座落在一起。每每有祭祀活動如清明、冬至、年關等,總是走了這個走那個,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祖輩們的坎坷及上蒼對祖輩的不公,說心里話,我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心中就有一個暗暗的想法,等將來日子好了,我一定給我的爺輩們父輩們一個“墳”的交代,當然我從不敢奢望讓他們“團聚”,然而年年如此,年年心結。 于是對這次遷墳便有了文章第一頁上的“甚至我認為是天意”那句話。 2012年的遷墳對蔣家村來說是個大工程,二三百座墳要在月內遷出,我家七座,是村內最多的一戶,七座墳一字排列,為了不影響耕種,墓穴挖的較深。弟弟、弟妹先一天回家。遷墳那天,村友幫忙人甚多,舅舅來的很早,我們姐弟及表弟表兄表嫂不足十人,也談不上有什么儀式。我跪在爺爺的墳頭點了紙后講了幾句,諸如加寬河堤這是國家的大政,是國家富民強國之策,及讓先祖的在天之靈團聚之類的話后,村友們便開始了遷墳勞作,搭棚、挖掘或撿拾骨骸或搬遷骨灰合或抬棺材,這個移走那個就開始了,工作井井有條,原計劃兩天的活兒,我們在十二點多便全部完工,大家說只有我家的墳遷地順利! 在挖開伯父的墳時,里面有蛇七八條,人家說這是龍,說這是吉祥,誰也沒有讓它們傷害一點點,只是把骨骸遷走后,又把它們放回穴處罷了。 至于墓碑,原計劃將其重新移至新墳,誰知在移動時三個墓碑也不知何故均在不該斷裂時相繼全都斷裂了,全場人茫然。當然肯定是與長期風吹日曬或是刻碑時選材不好有關。但我心中的解釋應是最能讓我理解和滿意的——“天意”!原來祖先的墳瑩天各一方,而今他們團聚了,新墳均為夫妻的雙筒慕,是該立合葬碑的時候了,你說過去的單個碑還能用嗎? 遷墳的工程完結了,了卻了后輩一大心愿,愿祖輩們的在天之靈在以后的日子里安息吧。 我同姐弟商量于明年清明前將新碑立好,從此我們只到一處便可祭奠我們的在記憶中的全部先祖了。 2013年3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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