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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上)
顏、柳之書法成為千古楷則,亦與兩人之精神境界密切相關。中國古人認為“字如其人”,宋朱長文《續書斷》稱顏真卿之書法“如忠臣義士,正色立朝,臨大節而不可奪也”,指出其書品與人品之一致性。顏真卿之忠烈事跡,更提高了其書法地位。

柳公權亦是“字如其人”之典范。《舊唐書》記載,唐穆宗怠于朝政。一次,他向柳公權詢問如何用筆才能寫好字,柳公權答道:“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

印刷之源,進仕之階
唐代楷書整體水平之所以如此之高,得益于當時的科舉制度。唐代實行“以書取仕”制度,選拔官員的標準為“身、言、書、判”,其中“書”的要求為“楷法遒美”。這使得參加科考的士人必須苦練楷書,同時唐翰林院有侍書學士、國子監有書學博士,楷書在全社會得到空前的普及和提高。正如南宋洪邁《容齋隨筆》所言:“既以書為藝,故唐人無不工楷法。”

在唐朝近300年的歷程中,眾多楷書名家涌現,為楷書樹立了范式和法度。至中唐開成年間(836年—840年),楷書的筆畫和結構規范已然定型。唐楷為現代規范漢字奠定了基礎,也為標準印刷字體提供了范本。如今常用的老宋體即是在歐、顏、柳三體基礎上演變而來,并派生出書宋、報宋、標宋、宋體等多種變體。

五明清楷法,復古與創新的變奏
祝允明(1460-1526),字希哲,號枝山,又因右手多生一指,別號枝指生,蘇州人。其詩文書法才氣橫溢,與唐寅、文徵明、徐禎卿并稱“吳中四才子”。祝允明在書法上造詣頗深,各體兼長,尤以大草著稱。其楷書用筆渾厚,形態略扁,主要受鐘繇、王羲之影響,同時研習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趙孟頫諸家,書風謹嚴精到,充滿晉唐之古雅氣息,且面貌多變,這體現了他轉益多師的學習成果。

文徵明(1470-1559),初名璧,后改字徵仲,號衡山,蘇州人。文徵明擅長各體書法,尤其以楷書、行書見長。他因高壽且門生眾多,對吳門藝壇影響深遠。書風清勁秀雅,法度嚴謹,體態端莊,但用筆鋒芒畢露。他自己也認為60歲以前的小楷略顯“滯弱”,直到84歲時才“稍知用筆”。
王寵(1494-1533),字履仁,后改字履吉,號雅宜山人,蘇州人。王寵曾八次應試不中,遂寄情于山水之間。他天資聰穎,詩、書、畫造詣均深。其小楷受鐘繇、二王、智永、虞世南等名家影響,頗具晉人韻味,結字空靈,氣息高古典雅,得靜逸之趣。

董其昌(1555-1636),字玄宰,號思翁、思白,別署香光居士。書法初師顏真卿,后轉宗晉人,并對虞世南、褚遂良、趙孟頫諸家潛心研習。小楷點畫精巧靈動,筆勢連貫,頗有行書之意,章法疏密相間,盡顯蕭散簡遠的意趣。
黃道周(1585-1646),字幼平,號石齋,漳浦人。書法精通各體,楷書溯源鐘繇,用筆方圓剛健,遒媚渾樸,用筆簡潔明快,結字寬博,得魏晉之神采。其小楷不僅出于鐘繇,還吸收了王羲之的筆法,方折較多而具勁峭之勢,于凝重中透出姿媚。

傅山曾言:“楷書不知篆隸之變,任寫到妙境,終是俗格。鐘王之不可測也,全得自阿堵。”,還強調:“楷書不自篆隸八分來,即奴態不足觀矣。”傅山的小楷結體自然,不刻意安排,活潑生動,其筆畫方圓并用,自然流暢,豎畫粗壯有力,橫畫細而富有彈性,整體呈現出醇厚樸雅的風格,直追鐘繇、王羲之的魏晉風韻。
朱耷(1626年—1705),字刃庵,號八大山人、雪個、個山、人屋、道朗等,江西南昌人,明末清初畫家,中國畫一代宗師。朱耷的小楷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筆法嚴謹,結體奔放,是脫變于魏晉小楷的另一種境界。

石濤(1642—1707),在書畫上主張“我用我法”,其《清石濤道德經冊》中的精筆小楷,五千多字,下筆從容,行止間似有節奏,清新冷逸,令人遙想魏晉時人的風韻。
六臺閣到館閣,貶斥到普及的兩極
明初開始盛行的“臺閣體”書風,以其勻整俊秀著稱,但對有才華的書法家而言,其束縛性較大,與書法抒發性情的本質相悖。代表人物為沈度。

沈度(1357-1434),字民則,號自樂,華亭(今上海松江)人。明成祖時,詔能書者入翰林,沈度被選中,其書法深受成祖喜愛,被譽為“當朝王羲之”。沈度以楷書名世,傳世代表作《不自棄說軸》,書寫一筆不茍,法度謹嚴,點畫精巧,轉折分明,運筆便捷利落而不失沉實,結體方正,頗具晉唐古法,又有子昂筆意,然氣格稍遜,與文人書之清趣有異。清代的“館閣體”、“狀元字”,實濫觴于沈度。其弟沈粲亦擅書,與沈度書風極似,后世稱此二家為“云間二沈”。

沈度的小楷一直受到“二王”的影響,蘊含著純正深厚的魏晉風姿和法度。從沈度著名的《敬齋箴》來看,此作字體寬博秀美,雖然是小楷,但展現出高級的大氣疏朗之風,筆筆雍容典雅,展現出婉麗飄逸的藝術氣度,卻不會產生油滑俗媚之氣。
點畫內部骨力遒勁剛健,完美承襲了晉唐的不激不歷、風味自遠之風。雖然“館閣體”沒有完全延續其姿,但仍然保留了古人的法度和規范,展現出端莊大氣的風格,不是“印刷體”可以比擬。正如沈括在《夢溪筆談》中所說:“三館楷書,不可不謂不精不麗,求其佳處,到死無一筆是也。”

“館閣體”的雛形其實早在唐末時期就已經出現,當時許多民間書法家在高級文人書法中的“陰陽之變”或“矛盾沖突”中,創造出一種平直相似、上下整齊的寫法,主要用于活字印刷。我們現在所見的許多“宋版書”便是這種書體的雛形。
這種書體在元代和明代逐漸發展成為一種“考試專用體”,追求黑、亮、等大的書寫風格,以便于閱卷。清代大臣、文學家洪亮吉在《江北詩話》中記載:“今楷書之勻圓豐滿者,謂之'館閣體’,類皆千手雷同。”

乾嘉時期的學者書家多以實用角度審視小楷,他們從眾多小楷中選擇部分小楷,作為繕寫、治學、科考的工具。此外,梁巘從實用原則出發,提出了“適中”的審美觀念。具體而言,“適中”就是在飄與沉、縱與束、懈與緊、弱與強等方面都要適度。這一觀點與錢泳的“沖融大雅,方圓適中”相類似。
翁方綱認為魯公書之精髓在于“莊重”中能出以“沖和”之氣。在此基礎上,他進一步提出“窮經致用”小楷應符合“忠敬和平”的標準。“忠敬”是出自魯公之忠義對于書家人品的寄托;“平和”則是一種沖和、不激的“中和”之美。綜合諸家所言可知,實用小楷的標準應具“端正”“莊重”之體態,并透之以“平和”“沖融”之氣息。乾嘉學者的實用小楷標準也是儒家正統思想的體現。

乾嘉學者熟讀經史,以仁義道德相標榜。他們認為作字端正、方整是人品端正、醇正、涉世之正的體現。翁方綱認為楷書須方整,“實關于士君子持弓涉世之正,所裨非細,豈徒為書道計哉!”其次,“適中”“平和”“沖融”的審美是一種不激不厲、風規自遠的儒家“中和”審美境界。
如果過分推崇臺閣體、館閣體,壓制其他書體,就難免使書法藝術變得千篇一律,流于僵化。

七后記
東漢許慎在《說文解字·敘》中提到:“蓋文字者,經藝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識古。”這句話不僅闡述了文字在傳承文化中的重要作用,也揭示了文字超越時空的深遠意義。

漢字猶如中華文化的地質層,記錄著中華民族五千年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漢字是中華民族的根,承載著中華民族的情感與思維方式;漢字同樣是海內外中華兒女的文化基因和精神家園,每個人的魂魄中,都融入了方塊字的點、橫、豎、撇、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