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騙人,所以得先告訴您:《大眠》并不是一本好看的書。 這里說的“好看”,指我們通常讀到的小說所具有的一些特點,比如曲折離奇的故事,比如緊張刺激的情節,比如個性鮮明的人物。 作者的朋友祝羽捷對這本書的特點概括得極為貼切: 本書是楊好在都柏林的最新創作集,文學性極強,充滿象征、隱喻和心理真實感,營造出獨特的氛圍,句子縫隙里藏著隨時會開啟的暗門。每個故事都在清醒和夢之間。 簡單點說,這本書,是一個經常失眠的人締造的一場場迷夢,特別適合失眠的人。 看得進去的,會有知音之感,坦然接受失眠狀態,不再為之困擾。 看不進去的,效果也非常明顯——你會很快睡著。 ![]() 我已經很努力想拍出書名和作者名了,能看到不? 從外觀開始,這就是一本“影影綽綽”(格非評價書中人物之語)的書。 書名是以貼紙的方式貼在了外包裝的塑封上,拆了塑封,入目可見僅有外封上藍白相間密集的小圓點組成的幾何圖案,書名和作者名以極淡的顏色、較小的字體印在右側的白色區域。 內封稍好一點,能看到書名和人民文學出版社這塊金字招牌,至于作者名,仍然是淡淡的,不仔細些根本看不到。 沒有腰封、沒有宣傳語、沒有序言、沒有后記……就連統一的目錄都省去了,代之以每篇前的“路線圖”。 我猜,這樣的設計,大概很合楊好的心意。 她只想呈現作品本身,至于自己,能藏多緊是多緊——就像她堅決反對在任何宣傳物料上出現“美女作家”這個標簽,就像她很少提及自己有位著名詩人父親。 ![]() 但作者的創作態度卻極其明確。 她在接受采訪時曾說過:“對于文學,我會特別叛逆。比起一蹴而就的說書,我更希望能創造我自己的表達。如果只是糖水兒,不燒腦的話就既沒意思也沒意義了。” 不迎合讀者口味的寫作,注定要面對兩極分化很嚴重的評論。 前兩部作品《黑色小說》到《男孩們》就很明顯,有人罵得體無完膚,也有人驚為神作。 《大眠》估計也將延續這樣的命運——說真的,第一遍時候,我也常常讀著讀著就睡著了。 有好幾篇,甚至根本看不出來作者在寫什么。 比如《赤裸》,從頭到尾連個人名都沒有,開頭寫“我”在新聞里看到自己住的肯辛頓大街有個姑娘遇害了,“她在照片中笑得很甜,指甲上貼滿了亮晶晶的花朵飾品”。接下來寫的卻是每天晚上窺視住在對面的女孩、在白天穿上所有能找到的衣服、影子的故事、清點過季衣服的工作、另一個同事女孩……很多看似毫無關聯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后是一句很有深意卻又無法注解的“日常是一個赤裸的活物”,看似寫了很多,又說不上來到底寫了什么。 ![]() 好幾個故事里,能感覺到作者是由現實世界引發的對未來的憂患,不得不為她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折服。 比如《逃逸線》,寫到了一個很奇特的地方海城,這里住著世世代代患有風濕的居民和外來的“灰先生”們,還有個神秘的監測站廖站長。作者雖然實實在在寫了一些人,但這些人卻又感覺都不是很正常,到了結尾,是驚悚中又有些凄涼的場景:“沙地下面埋著的是'灰先生’的尸體,他們從不回去,一旦他們的技術過時就意味著生命的癱瘓和報廢,于是每過一段時期,在下一批機器需要操作升級的前夜,他們就悄悄來到這里,把自己埋在沙地下面,終結一切;而知道他們秘密的監測站站長將點燃整個沙地,和他們一起被燃燒成新的灰色粉末,再無用處。” 《天空》里寫了個從出生開始就一直仰著頭的人;《儀式》里寫了種清理尸體的“秩序維護者”行業,以及一種“天使鳥”的新物種……還有《空街巷》《世界圖景》《十字路口》等等,這些作品似乎都有一個共同的指向——未來。 但卻又不是充滿希望的未來,而是比較喪、彌漫著死亡氣息的未來。 整本書,也的的確確結束于對死亡的討論:“死亡的過程很快,比一萬年的時間還要快,那時我將不再有食欲,不再饑餓,不再記憶,不再陳述。” 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一直橫亙心頭——荒涼。 ![]() 你很明確地知道,作者在這些故事中寫下的那些影影綽綽的東西,都與現實隔著一段朦朧的距離。 “現實永遠是關乎真實的事實,但是文學可能更多的是關乎一種內心的事實,它可能不是真的,但它是誠實的。只有在文學創造的空間里,它能包容這種不確定的、有些飄忽、同時有時候又極度危險的東西。” 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有人醒著,有人睡著了,有人醒著如同睡著了,有人睡著了卻還醒著。 這世界,不一直這個樣子嗎? 到頭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不如、一場大眠。 2025.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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