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辣妹型男列隊待選,潮人之氣令人不敢逼視。快時尚實體店的面試現場,已經成為時髦商圈一道亮麗/獵奇的風景線。 打開小紅書,就看到路人發出靈魂一問:怎么現在美女帥哥都上趕著當服裝店員?這身高、這顏值,做小網紅都綽綽有余啊。 ![]() 這便是最近一年蔚然成風的女裝實體店新模式了。W.Management(以下簡稱WM)、Basement FG(以下簡稱BF)、One Moment(以下簡稱OM)等新一批快時尚品牌,爭相以高顏值店員引流,讓“小姐姐”們實現捧角、打卡、購物三位一體,由此在一二線城市快速擴張。 據說,WM北京薈聚店開業首月,銷售額就做到1200多萬。回想去年,女裝電商還哀鴻遍野,退貨率居高不下,不少網紅店歇業大吉。想不到女裝的出路,原來在線下? 就在幾天前,WM長沙德思勤店正式營業,硬糖君趕緊奔赴現場調查。門店客流確實可觀,哪哪兒都有人拍照打卡。只是比起買衣服,顧客明顯對跟店員互動更感興趣、更有熱情。有人穿越大半個城市,就只為跟門口小哥錯位合照一把。 我們或許可以大膽判斷,女裝已經進入情緒大作戰的新時期——產業要轉型的試煉場,年輕人要人設的搭建場,這關乎身份認同,也關乎社交文化。 有人在面試,有人在起號 ![]() 在很多吃瓜群眾看來,這些新一代快時尚品牌簡直在做大型服從性測試。 店員又不是品牌模特,怎么對身高、長相的要求如此嚴苛,這不變相制造顏值焦慮、身材焦慮嗎?按理說,這完全不符合當下的互聯網政治正確。怎么這一次年輕人不反對、不抵制,反而主動送上門“求帶走”了呢。 此時,就會有大學生面試者出來據理力爭:“50元以上的時薪相當有誘惑力,上哪兒能找這么好的活兒。”況且在他們看來,快時尚女裝店并沒有常規的銷售性質工作,店員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上班,收收銀、站站試衣間、整理下衣服即可。 ![]() 工作輕松、自由度高,真有點“女裝主理人”內味兒。要不是進過快時尚“辛者庫”的前員工們發出避雷帖,硬糖君都要心動羨慕了。在WM工作過半年的博主控訴,工作看似簡單其實范圍極大,每天都要不停地收衣服、掛衣服,“黑奴都不帶這樣的”。 關鍵是,還要按照品牌提供的模板發小紅書。拍完照必須修好圖才能發,利用帥哥、美女的標簽給品牌換流量,流量不好還讓員工自己反思。 事實上,新一批快時尚品牌的新店招聘,往往都會在面試要求里寫明“自媒體小達人加分”。如果你已經是小有名氣的網紅,被選中的概率也將大大提升,面試無非就是走走過場。 ![]() 這倒不難理解,畢竟鮑德里亞早就說過“身體是最美的消費品”。找一個愛創作的高顏值店員,既能完成日常工作,又能吸引顧客目光,還能參與線上傳播,性價比不要太高。 年輕面試者也有自己的小盤算。此起彼伏的網絡吐槽聲,擋不住大家對靠顏值“上岸”的渴望。對他們來說,時薪50+沒那么重要,主要是想利用這份工作“起號”——不用自己花錢,就有現成的場景搞創作,還有機會蹭上品牌的熱度、同事的流量。天降素材,何樂不為? 流量話題都是現成的,甚至不用開動帥哥那小腦瓜。面試之前,他們拍“請問長這樣能成功嗎”“突然有了顏值焦慮”;面試成功,他們拍“同事休息在干什么”“面試成功的經驗分享”;面試失敗,他們拍“為什么過不了,還能怎么調整”“長這樣真的不配當女裝店員么”。 身體敘事本就是一種奇觀,很容易吸引圍觀群眾出謀劃策。在這個過程中,創作者又能獲得一些靈感,圍繞就業問題、身材焦慮、青年消費展開各種大討論。高熱話題模板如下:全城的帥哥美女都來這個品牌面試,現在店員都要按照這個標準卷了么? 基本只要你關注到了相關話題,就能找到一個參與角度。有團播運營告訴硬糖君,她現在經常去這類內容里“挑人”, 這可比一個個看簡歷快多了。 今天翻誰的牌子 ![]() “美人計”固然萬用萬靈,但如今也沒什么“一招鮮吃遍天”的炒作方式了。再熱鬧的場面,大家見多了也就那樣。再說每個門店的員工崗位有限,總不能隔三差五搞面試,讓帥哥美女來給自己撐場子。 硬糖君就注意到,WM長沙新店面試結束后,熱度沒幾天就降下來了。再看其他城市,也同樣是經歷話題發酵、人氣回落的循環往復。這是這批快時尚品牌的共性:品牌影響力并不穩定,只有在特定節點通過一些主題性活動,才能被年輕群體強烈感知,進而在大眾層面博得存在感。 最典型的玩法是“一日店長”。“一日店長”最先從茶飲、潮玩等品類發端,現在被快時尚品牌發揚光大。喜茶、林里檸檬茶都策劃過相關活動,請品牌代言人到店跟粉絲親密互動,本質是一種“偶像經濟”下的快閃活動。 快時尚女裝的不同之處在于,把“一日店長”變成了一種可復制的、日常的運營模式。在這個過程中,網紅取代明星成為“店長”首選,降低了品牌的運營成本,也讓受眾覆蓋面更廣、參與度更高。 ![]() 做服裝設計的朋友告訴硬糖君,現在多數快時尚、潮牌已經不太迷信明星代言了。“費用高、配合度低不說,粉絲根本惹不起,動不動就嫌棄品牌沒檔次。說不定哪天飯圈撕逼,你的店鋪就被沖了。如果非要合作,我們一般會提供雜志拍攝的穿搭,或者送一些新品給明星的造型師。” 網紅“一日店長”則更具靈活性,同樣能夠刺激年輕消費者的購買力。以WM為例,其成立之初主要在一線城市開疆擴土,找的基本是頭部網紅到店營業,確保了活動的關注度和聲量。如今往低線城市擴張新店,年輕人已經基本熟悉、接受了這套玩法,甚至對“一日店長”的活動提前參與。 到現在,“一日店長”幾乎變成了一場“選秀女”游戲。品牌官方發起“店長”招聘后,網友們紛紛為自己喜歡的網紅提名,在評論區真情實感地留下推薦理由,還會做出“只要為我花心思,一定狠狠消費”的承諾。 ![]() 眼見大家好奇心被勾起來了,品牌方才慢慢公布神秘店長線索、互動驚喜玩法。說是“一日店長”,預熱都能做十天半個月。等到網紅店長上崗,顧客一般只要任意消費,就可以獲得一次近距離互動的機會。也沒什么親密接觸,無非就是在幾十秒里說說話、比個心、合照兩張。 為了控制預算,“一日店長”基本采取組合模式:一兩個頭部網紅搭配若干本地小網紅。小網紅只要幾百塊車馬費,有些恨不得自帶干糧當一次“店長”,就為借著跟大網紅同臺的機會升咖。如果他們足夠努力、足夠討喜,指不定還能撈一波新粉絲。要知道,比起網上的路人粉,這種進店消費過的粉絲更具黏性,也更愿意提供愛的供養。 擱以前,粉絲要專門去游樂場、演唱會,才能得到跟網紅互動的機會,這是純付費體驗。而現在,免費就能看帥哥,付費有一對一體驗還能收獲衣服這種“周邊產品”,簡直占了便宜。 是女裝店,也是人設劇場 ![]() 除了“到底誰在面試店員”,群眾還好奇一個問題:這些快時尚品牌的衣服到底誰在穿? 論設計,都是平平無奇,標準的網紅大路貨。論質量,線頭多得比咱的人生還雜亂,部分單品的布料還不夠做個袖套。論價格,單件定價一兩百塊聽著不貴,但也夠買兩件舒服的純棉短袖了。 真是太陽底下無新事。2020年,意大利快時尚品牌BM在中國走紅,“BM女孩”一夜之間成為時尚標簽,也曾掀起類似的話題討論。區別在于,那會兒“反BM”是反對“女性自我規訓”。而現在你吐槽新一批國產快時尚品牌,很可能會被“辣妹的事兒少管”懟回來。 去年寫《女裝就是要跟群眾對著干》時,好幾位服裝店主告訴硬糖君,所謂“網紅辣妹裝”,單價低、利潤少,大量年輕消費者買回去拍完照立馬退貨,“線上做辣妹服裝等同于自尋死路”。現在看來,辣妹裝從線上搬到線下,有效避免了這種尷尬處境。 ![]() 唯一不變的是,快時尚還是要走“立人設”路線,或者說新一代服裝品牌都不例外。這些衣服早已不再按長袖、短袖、裙子這些常規標準劃分,取而代之的是辣妹風、海妖風、小媽風。 當風格更多以人設標簽的形式出現,服裝滿足的不再是用戶的剛需,而是用戶的想象。一個人如果自我定義為“辣妹”,她就會順著這個方向,不斷通過消費、穿搭等行為強化建設這個標簽,無限去接近這種身份想象。 新一批走紅的快時尚品牌,抓住的正是這種消費心理。最重要的是,它們對用戶標簽的強化,并不局限在服裝風格,還提供了一個真實的人設劇場——裝修入時的服裝實體店,讓身處其中的人都能輕松“演繹自己”。 以WM為例,它在北京、南京、杭州、上海的門店都位于核心商圈,開在面向年輕消費者的商業綜合體里。很多門店的面積達到兩三千平米,裝修風格鮮明、裝置藝術點綴,適合顧客一邊購物一邊出片。比起找專業團隊做品牌傳播,松散的大眾用戶體量更大,輸出的內容也更真實生動。 ![]() 年輕人正急需這種線下社交場景。社會學人類學家項飆提出過“附近的消失”概念,認為現代人跟附近的人和事物的交流越來越少。互聯網為人們提供了便利,也讓人喪失了對“附近”的感知。我們聊起網絡熱梗、熱搜話題如數家珍,但真實的社交生活卻變得越來越枯燥。 而今天的互聯網生活逐漸趨向保守無聊,年輕人總要找一點新樂子。從游樂場到足浴店,再到現在的女裝店,線下消費的爆發表現千變萬化,但背后的驅動力都有人們對線下社交場景的渴望。 實話說,硬糖君體會不到追“一日店長”的快樂,對認真穿搭、努力出片也有些力不從心。但人們還愿意折騰總是好的。往大了說拉動消費、帶動經濟一盤棋。往小了說,人設立著立著沒準就成真了,誰還不是在模仿“取經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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