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橋比“三角市場”大得多,情況差不多,也有街頭賣藝的,還有坑蒙拐騙的。天橋,相面的、算卦的、賣野藥(假藥)的最多,這是騙人的買賣。說評書、唱大鼓,還有其他賣藝的,這是正經的江湖藝人。當時有個王云起,說大鼓書,很能掙錢,她那場子只做春、夏、秋三季,冬天不做。 后來來了個蔡金波,也說大鼓書(蔡連貴的姊姊,現在在宣武說唱團工作),他們一天都能掙十幾元錢。說大鼓書是最能掙錢的買賣,有倆人就行,一個彈弦的,一個說的。說評書的一般不上天橋,說評書的如果會的書少,說起來時間短,更沒意思。有個馬華鑫,說《濟公傳》的,他就會幾回書,來回說,一共說不了幾天。他上不了書館,只能在天橋找塊地說說。變戲法也是天橋經常的買賣。偶爾來一次馬戲,那就熱鬧了。當時的所謂馬戲,除了有幾匹馬來回跑外,還有根高桿子,人爬上去,再出溜下來,有時在上面表演些“脫手”之類的驚險動作,這叫“上刀山”。人一上高,四下里的人都來圍著瞧,別的買賣就倒霉了。有意思的是我在《關公戰秦瓊》中用了一些喊詞,就是從那時馬戲攤門口的喊詞中蛻變來的。當然,小戲棚門口也得有人喊,不過沒有他喊得兇。馬戲攤門口喊詞兒的人是這樣喊的: “交帶!交帶!賣牌!賣牌!” “馬腿遛開了!腰腿遛活了!” “馬跑有三趟!步下有三回!看馬戲來呀!” 這人嗓門大極了,嗓子好極了。他的腦袋是扁的,我們都管他叫“蠶豆腦袋”?!靶Q豆腦袋”專門管這手兒: “要'上刀山’了!” 于是人們就來瞧。馬戲周圍用布圍著,唱蹦蹦兒戲的也用布圍著。在天橋講,能這樣做的是闊買賣。這種買賣干不長,頂多干個把月,就得挪地方。每場時間也演不長,進去看要買票,所謂買票就是進門交兩大枚銅板。節目練完人就散,回頭重新招攬觀眾,所以門口老得有個人喊著。 說書的、變戲法的、耍馬戲的,這些都是賣藝的,是正經的買賣。相面、算卦、賣野藥,這是坑人的買賣,其中賺錢最多、騙人最兇的就是賣戲法的。 賣戲法,不是變戲法,是兩回事,這是真正的江湖術士。相面、算卦、賣野藥的也是江湖術士,可都比不上賣戲法的騙人手段厲害。我見過一個賣戲法的,后來這人被槍斃了。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個軍閥的副官到北京來領餉,住大旅館。有人知道他有錢,圍著他,非跟他耍錢不可,結果他輸了很多錢。他沒辦法,來到天橋,想找人出個主意。碰見了賣戲法的,就教給他煉金術。賣戲法的告訴他哪天哪天晚上,一過十二點,到“四面鐘”去,從南墻數到第幾棵松樹下,在那埋上一兩黃金,過些時候刨出來,準能變十兩黃金。這個副官真的這樣做了,到時候刨出來,真的變成了十兩黃金。然后賣戲法的就勸副官多埋,說你把剩下的錢全買了黃金埋上,你這不就發財了嗎?這人真的全埋上了。當天夜里,賣戲法的刨出這些黃金,逃走了。從此,再也找不著這人了。副官把錢丟光,沒法交賬,被軍閥抓去,問清怎么回事后,政府就找那個賣戲法的,找到后,把他槍斃了。所以說賣戲法是最坑人的。 多少年來,很多人概念不清,把這些搞坑蒙拐騙的和賣藝的混為一談,統稱跑江湖的。 其實,跑江湖的有兩種:江湖術士算一種,像上面說的賣戲法的、相面的、算卦的等等。這種人能說會道,心理學研究得好,他把人的心理捉摸透了。比如你去算卦,他為了騙你的錢,就先嚇唬你,對你說:“您這人一輩子不缺吃不缺喝,可是有件事對您不利,您將來要兇死?!彼^兇死,就是指非正常死亡。你害怕了,過兩天找他,他就給你“破”,這一“破”,你就得花錢。這就是中國歷史上“巫”所做的那一套。其他如圓夢、圓光也是如此。丟了東西,幫你找回來叫圓光。丟東西,已經夠倒霉的了,你還得在他身上再花一份錢,更倒霉。其實花了錢也找不著東西。我知道有個人因為聽信相面、算卦這一套,自個兒買好棺材,自殺了。 這事一點兒也不奇怪。他知道你有求于他,為了讓你花錢,就嚇唬你;你又信他這一套,覺得自己沒希望了,就自殺了。一個要騙人,一個愿意受騙上當,這有什么奇怪呢?干這一行的人常說這么幾句話:“就憑你這兩套詞兒,成年累月在這呆著,還能有人上當嗎?”還說:“海水滔滔往東流,'空子’不到頭。”前面兩句話是說他們也在總結經驗,改進騙人的招數。后面兩句話是說受騙上當的人總是有的,這是他們賴以存在的基礎。“空子”是句行話,指上當的人。老“空子”坑怕了,小“空子”又長大了,上當的人什么時候都有,所以騙子也什么時候都存在。就像北京有一年有人造謠,說東北運來了一條大蟒,足足裝了一車皮,運到了動物園。于是動物園里擠滿了聞訊去看的人,還有人打電話問這件事,最后,政府正式出面辟謠。江湖術士的這種說法說明了一種哲學觀點,也反映了一種社會現象,這種現象直到現在還存在,這是很值得深思的。 另一種跑江湖的就是我們這些賣藝的街頭藝人,“老云里飛”、“云里飛二世”、我的師傅等,都是。他們以自己的勞動為社會創造了文明,滿足了廣大勞動群眾的需要。當然他們的藝術也有不足之處。這兩種跑江湖的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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