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哲學的本質是“治療”,而非“理論建構”
* 核心意象:哲學病。陳嘉映強調,維特根斯坦認為傳統哲學(如關于“自我”、“實在”、“意義”的形而上學)的許多難題,并非真正的奧秘,而是源于我們對語言的誤解。哲學家就像被困在瓶子里的蒼蠅,需要被引導出來。這種誤解就是一種“哲學病”。 * 論點的展開:我們使用的語言有其日常的、模糊的邊界,但哲學家卻常常像科學家一樣,試圖去尋找語言背后超驗的、精確的“本質”或“對應物”。例如,執著于追問“時間是什么?”、“意義到底是什么?”,這種問法本身就像問“象棋中的'車’到底是什么物質做成的?”一樣,是誤入了歧途。它脫離了語言的具體使用場景(“語言游戲”),從而產生了無解的困惑。 * 哲學的任務:因此,哲學的任務不是提出新理論、新命題,而是“治療”。它通過清晰地呈現語言實際是如何工作的,來消解這些因語言誤用而產生的偽問題,讓“哲學問題徹底消失”。
2. 語言的意義在于“使用”,在于“語言游戲”
* 核心意象:下棋。這是陳嘉映常用的一個比喻。一個詞的意義,就像棋盤上的一個棋子(比如“車”或“卒”),它的意義完全不在于它的物理形狀,而在于規則賦予它的走法、它的用法。 * 論點的展開:維特根斯坦 famously 提出 “意義即使用”。一個字、一個句子的意義,只有在具體的“語言游戲”中才能被確定。所謂“語言游戲”,指的是語言和那些與之交織在一起的行為所構成的整體(如命令、請求、祈禱、描述、開玩笑等)。脫離了這個活生生的、共享的實踐背景,去抽象地談論意義,是徒勞的。 * 重要推論:不存在絕對的、脫離一切語境的“正確意義”。一個詞在不同的游戲中有不同的意義。理解一個人,就是理解他正在玩哪種語言游戲。
3. 理解語言必須回到“生活形式”這一堅實基礎
* 核心意象:河床與河流。語言游戲不是飄在空中的,它扎根于我們共同的、生物性的和文化性的實踐背景中,維特根斯坦稱之為 “生活形式” 。陳嘉映將“生活形式”比喻為河床,而我們的語言和具體行為是流動的河水。 * 論點的展開:我們之所以能順暢地進行語言游戲,是因為我們共享著一種近乎本能的、不言而喻的“生活形式”。比如,我們都會對疼痛產生類似的反應,都有相似的需求和情感,都生活在大致可理解的社會規范中。這是所有溝通和理解的最終基礎。懷疑論者甚至可以懷疑“他人是否有心靈”,但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們會自然而然地安慰一個哭泣的孩子——這種實踐先于任何哲學懷疑。
4. 反對“私人語言”,論證語言的公共性與規范性
* 核心論點:陳嘉映詳細闡釋了維特根斯坦對“私人語言”的批判。所謂私人語言,是指那種“只有我自己才能懂,指稱我的直接私人感覺”的語言。維特根斯坦通過一系列思想實驗論證,這種語言是不可能的。 * 論點的展開:語言的本質規則是公共的和規范的。所謂“規范”,意味著有對錯之分。如果一種感覺只有我能知道,那么我就無法為它建立一套正確的使用規則(我今天叫它“S”,明天我可能記錯了,又用“S”指了另一種感覺,但無人能糾正我)。因此,即使是我們最私人的感覺(如疼痛),我們要談論它,也必須依賴于公共語言中如“疼”、“痛”這些有公共使用標準和規范的字詞。
5. 從“本質主義”到“家族相似”的視角革命
* 核心意象:家族肖像。陳嘉映指出,維特根斯坦用 “家族相似” 概念顛覆了傳統的本質主義思維。一個家族中的成員之間,沒有一個所有成員都共享的單一特征(如鼻子、眼睛、膚色),但他們之間通過各種重疊、交叉的相似點網絡聯系在一起。 * 論點的展開:我們總以為“游戲”、“知識”、“美”或“正義”這些概念有一個共同的本質。但維特根斯坦讓我們看到,各種游戲(棋類游戲、球類游戲、單人游戲)之間并沒有一個共同的本質,它們只是形成了一個相似的網絡。這帶來了巨大的思想解放:我們不必再為找不到一個統一的“人生意義”或“幸福”的定義而焦慮。它們可以像家族一樣,以多種不同的、但彼此有聯系的方式存在。
總結:陳嘉映眼中的維特根斯坦遺產
陳嘉映教授認為,維特根斯坦的偉大之處在于,他徹底改變了哲學的方向:
* 從建構到解構:從試圖構建宏大哲學理論,轉向治療因語言而產生的思想困惑。 * 從抽象到具體:從追求超越性的本質,轉向關注日常語言的具體用法。 * 從個人思辨到公共實踐:將思想的錨點從孤獨的自我意識,拋向我們共同參與的“生活形式”。
最終,維特根斯坦通過哲學告訴我們:沒有比生活本身更堅實的基礎。 哲學的終極目的不是揭示另一個更真實的世界,而是讓我們更清晰、更清醒地看待我們唯一擁有的這個世界——我們日常的生活世界。這正是陳嘉映教授引導讀者去領會的維氏哲學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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