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支書與水庫 劉曉明（山西） 雨下了整整七天。
村水庫負責人李長河站在村口的高地上，望著遠處渾濁的洪水如猛獸般肆虐。大馬灣村外的田野被淹沒了一半，鄰近的大牛灣村已經傳來房屋倒塌的消息，而他們村卻奇跡般地安然無恙。 "老李，又來看水庫?。?村主任王德發拎著兩瓶熱水走過來。 李長河點點頭，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落在遠處那片平靜的水面上——大馬灣水庫，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將肆虐的洪水牢牢鎖在山谷之中。 三天前，當上游水庫告急的消息傳來時，全村人都提心吊膽。但出乎意料的是，洪水經過大馬灣時，被水庫穩穩接住，水位雖有上漲，卻始終控制在安全范圍內。村支書緊急開會后決定開閘泄洪，精準計算下，既減輕了下游壓力，又保住了水庫本身和村莊的安全。 "要不是當年老書記……"王德發欲言又止。 李長河嘆了口氣："是啊，現在想想……" 記憶隨著雨聲回到三十年前。 那時的老書記叫周大山，是個倔強的老頭。他剛上任就提出要在村后的山坳里建一座水庫。"咱們村處在山洪必經之地，年年遭災，不如主動治水。"他在村民大會上說。 "建水庫？那得花多少錢？"有人質疑。 "咱們自己干！"周大山拍著胸脯，"國家給一部分補助，剩下的咱們投工投勞。" 但反對聲浪不小。有人覺得浪費人力物力，有人擔心影響耕地，還有人直接說周大山是想出風頭。 "我活了大半輩子，就沒見過這么倔的老頭！"村里的老李頭當時指著周大山的鼻子罵，"花那么多力氣修個破水庫，還不如多分點地給我們種！" "老李啊，"周大山不急不惱，"你家房子在村東頭，往年發洪水，是不是最先遭殃？" 老李頭梗著脖子不說話。 "我查過縣志，這五十年來，大馬灣遭了八次大水，每次都沖毀莊稼、倒塌房屋。建水庫不是為我，是為咱全村人的子孫后代！" 爭論持續了三個月。最終，在周大山一次次上門做工作，甚至不惜拿出自己積蓄墊付部分啟動資金后，工程勉強開工了。 "那時候可苦了。"李長河回憶道，"全村人勒緊褲腰帶，白天黑夜地干。老書記更是身先士卒，五十多歲的人，跟我們年輕人一起挑土搬石頭。" "最氣人的是，"王德發接過話茬，"水庫修好后頭兩年，一滴大水都沒來。村里人就開始嘀咕，說老書記瞎折騰，浪費了那么多人力物力。" "可不是嘛，"李長河點頭，"我記得有年大旱，有人提議放水庫的水澆地，老書記死活不同意，說必須保證水庫的安全水位。村里人罵他死腦筋，連莊稼都不顧。" "結果呢？"王德發問。 "結果那年雖然旱，但沒成災。第二年夏天，上游連續暴雨，鄰縣的幾個村子全被淹了，咱們村因為水庫攔洪，一滴水都沒進村。"李長河眼中閃著光，"從那以后，再沒人說老書記的不是。" 雨聲漸大，李長河的思緒回到現實。 "老書記走得早，"王德發輕聲說，"他臨走前還惦記著水庫的堤壩加固。" 李長河沉默了片刻："是啊，他總說，修水庫不是為了眼前，是為了長遠。現在想想，他是對的。" 第三天的雨終于停了?？h里派來的工作組來實地檢查災情，當聽說大馬灣村幾乎毫發無損時，組長驚訝地問原因。 "因為我們有個水庫，"村主任王德發驕傲地說，"是三十年前我們老書記周大山帶著全村人一鍬一鏟修出來的。" 工作組的人聽完，感慨萬分："這才是真正的遠見卓識??！" 消息傳回村里，村民們自發聚集在村委會前的廣場上。李長河站在人群中央，聲音有些哽咽："鄉親們，今天我想跟大家說幾句話。這些年，我們享受著水庫帶來的安寧，卻很少有人記得是誰給我們帶來了這份安寧。" 他頓了頓，望著遠處平靜的水面："是周大山老書記。當年他力排眾議，帶領我們修建這座水庫時，有多少人罵他？有多少人不理解？可今天，這座水庫救了我們的命！" 人群中，幾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抹起了眼淚。當年反對最激烈的老李頭柱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到前面："我對不起老周啊……當年我罵他……可他從來沒記恨過我……" "老書記啊，"李長河朝著水庫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您看到了嗎？您的堅持，您的遠見，今天終于被大家理解了。" 雨后的陽光穿透云層，灑在平靜的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水庫邊的紀念碑上，周大山的名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從那天起，大馬灣村的孩子們都知道了一個故事：很多年前，有一位倔強的老書記，他不顧質疑和反對，帶領村民們建造了一座水庫。當時很多人不理解他，甚至罵他。但當災難來臨時，正是這座水庫保護了所有人的生命和家園。 而每當有人問起為什么要建水庫時，老人們就會指著那片平靜的水面說："因為它不僅僅是一池水，更是一位老黨員對這片土地和人民深沉的愛與承諾。"  插圖/網絡  劉曉明，山西古縣人，中共黨員，歷任縣委通訊組組長、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廣電中心主任、農機中心主任。系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臨汾市作協原副主席、古縣作協原主席。曾在《詩刊》《中國作家》《名作欣賞》《黃河》《山西文學》《中國現代文化報》等報刊發表文學作品400余篇，有70余篇獲獎。出版4部文學作品集。2025年被中媒文化藝術交流工作委員會等評為“第七屆中國當代實力派優秀作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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