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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80周年，“九江文史”特設子系列專題——“九江抗戰(zhàn)實錄”。本系列文章，既匯集了筆者及同仁既往的研究成果，亦融入了最新史料的整理與考證，力求以更全面、更鮮活的視角呈現(xiàn)那段烽火歲月中的九江記憶。 說明： 本系列以九江抗戰(zhàn)進程為主線，目前連載至1938年9月，本文算是“插隊”刊出。其后的文章仍將依時間順序陸續(xù)發(fā)布，預計連載至10月份全部完成。感謝各位讀者的關注與支持。 此外，需要特別提醒讀者銘記的是，9月3日對于九江而言同樣具有特殊意義。1938年7月26日，九江城淪陷于日寇鐵蹄；七年之后的1945年9月3日，國民革命軍新三軍自沙河街進入城區(qū)，宣告九江光復。 因此，9月3日不僅是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勝利紀念日，也是九江人民迎來解放的日子，值得這座城市永遠銘記。  《九江日報 · 長江周刊》2022年9月25日 1945 年 8 月 15 日，日本政府宣布無條件投降，十四年抗戰(zhàn)終于結束。在中國的日軍必須向中國政府無條件投降，留在原地或者前往中國政府指定的地點集結，上繳武器和軍用物資等。按照國際公約，中國政府也應當保護投降日軍和日本僑民的生命安全，允許其保留部分私人財產，并運送他們返回日本本土，如愿留在中國的，則需提出申請。 受降工作相當復雜。受降地點都在日占區(qū)，國民政府需要派出軍隊和政府工作人員，穿越日軍控制區(qū)到達受降城市，這不僅涉及到雙方軍隊的協(xié)調，日軍的集結與軍用物資的清點封存，還有偽軍和偽政府的處理，不僅有日本僑民及家屬，也有日商以及中日合作企業(yè)等諸多問題。 受降的本質是要完成兩個政權的平穩(wěn)交接，減少社會動蕩。受降前，需要雙方軍隊、行政人員反復溝通，確定方案和步驟。畢竟都是拿槍的，走火傷人對大家都沒好處。無論有多大的仇恨，其實誰都不想再死人。對于社會管理更是如此，若是交接出了差錯，沒人維持社會秩序，首先倒霉的是老百姓。因此，中日受降用了很長時間，跨度長達兩個多月。比如廬山，一直到 10 月 27 日，中日雙方才開始辦理交接工作，此時距離日本投降已過去兩個半月了。  《申報》1945 年 8 月 23 日 九江是日軍投降重要的城市之一，無他，唯交通爾。大規(guī)模的人員撤退必須走水運，長江中下游地區(qū)的日軍只能先到長江口岸城市集結，再坐船前往上海，轉運到日本。其實，早在“八·一五”宣布投降前，大勢已去的日軍為了保存國力，從 7 月開始已在各地收縮戰(zhàn)線，邊打邊退。其中廣西、貴州、湖南的部隊沿著湘贛公路，廣東、贛南的部隊沿著贛江，統(tǒng)一向九江方向集結。 在日本投降后的第二天，國民政府即電令在江西高安作戰(zhàn)的國民革命軍新編第 3 軍火速開往九江，以控制這座重要的長江港口城市。8 月 23 日，中國戰(zhàn)區(qū)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宣布，全國劃分 16 個受降區(qū)，其中江西為第 5 受降區(qū)，由第 9 戰(zhàn)區(qū)負責，受降主官是戰(zhàn)區(qū)司令薛岳，受降地區(qū)為南昌和九江兩座城市，受降辦理地點為南昌。薛岳指派陸軍中將、新 3 軍軍長楊宏光為九江受降官，陸軍中將、58 軍軍長魯?shù)涝礊槟喜芙倒佟Ｈ辗街概傻耐督荡頌殛戃娭袑ⅰ⒌?11 軍軍長笠原幸雄。  楊宏光將軍像 圖源：搜狐網 新 3 軍接到命令后，星夜兼程，從戰(zhàn)場穿越日軍控制區(qū)，于 8 月 30 日到達沙河街鎮(zhèn)。高安到沙河直線距離不到 170 公里，新3 軍卻走了接近半個月。這是因為中日并未協(xié)調好，駐扎奉新、安義一帶的日軍聲稱未接到命令，不肯讓路，國軍為了避免事端，只能繞道修水、武寧方向，徒步進軍。因為是敵占區(qū)，糧草供應困難，行進自然緩慢。 到達沙河街后，新 3 軍停止前進，派出特使前往九江市接洽。次日，日軍駐九江守備司令第 84 獨立旅團長中尾小六少將，來到沙河晉見楊宏光軍長，報告九江守備情況。中方命令駐九江日軍將所有武器一律收交倉庫，并繪圖具報各種倉庫的地點位置。駐九江市附近日軍一律集中在日軍已圈劃的軍事區(qū)中，并讓出市區(qū)所有軍營，派人打掃衛(wèi)生，待新 3 軍進駐。以上命令統(tǒng)限三日內完成并呈復。 日軍遵命如期辦妥。9 月 3 日，新 3 軍從沙河街出發(fā)進入九江城區(qū)。當天，全城百姓歡聲雷動，鞭炮鑼鼓齊鳴，軍隊行進的道路兩旁人山人海，人們站在陽臺、窗前，甚至攀爬到樹上、屋頂。無數(shù)人悲喜交加、潸然淚下。從1938 年 7 月 26 日九江淪陷，到 1945 年 9 月 3 日九江光復，這座城市被日寇侵占了 7 年多，合計 2565 天。至此，九江百姓被迫當亡國奴的日子終于結束了。 9 月 4 日，笠原幸雄中將由漢口乘坐專輪到達九江。笠原幸雄（笠原由紀夫）是日本駐中國派遣軍第 6 方面軍第 11 軍軍長。第 11 軍是一支臭名昭著的隊伍，它專為華東戰(zhàn)場而組建，成立于武漢會戰(zhàn)前的 1938 年 6 月，在首任軍長岡村寧次的率領下參加武漢會戰(zhàn)，九江就是第 11 軍占領的。  笠原幸雄像 圖源：軍團網 抗戰(zhàn)末期，日軍第 11 軍主要負責江西、湖南、廣西一帶，軍部位于廣西桂林全縣（今全州縣），九江是第 11 軍的重要兵站和后方基地，不僅駐扎的日軍多，而且有大批作戰(zhàn)物資和車輛船只。 9 月 5 日，笠原幸雄率領日軍第 11 軍參謀長福富伴藏少將、步兵第 11 師團長吉田峰太郎中將、第 84 獨立旅團長中尾小六少將等人，來到位于柴桑路的新 3 軍司令部向中方投降。中方參加受降儀式的有楊宏光中將及新 3 軍參謀長卓立少將、183師師長余建勛少將、新編12師師長唐宇縱少將等人。 典禮中，按受降規(guī)定，日軍不能行軍禮，只準脫帽鞠躬。笠原幸雄在受降書上簽字后，即解下腰間佩劍，雙手碰上呈給受降官楊宏光。儀式結束后，笠原幸雄乘船返回武漢司令部。 在 9 月 5 日在九江舉行受降儀式的同時，58 軍新10師進入南昌，省城光復。9 月 9 日，58 軍軍長魯?shù)涝粗袑⒙暑I指揮所進駐南昌。魯?shù)涝词艿诰艖?zhàn)區(qū)司令長官薛岳指派，負責南昌受降，并代表薛岳擔任受降官。 當日，雙方參謀部開始了受降儀式的準備工作，就日軍受降一切應辦事項詳加研討，并達成協(xié)議。12 日，58 軍參謀長起草受降書，召集日軍代表舉行受降預備會。魯?shù)涝窜婇L亦召集南昌各界負責人會議，對各部門受降接收事宜作了部署。9 月 13 日，笠原幸雄再次離開武漢司令部，乘飛機到達南昌，當即率領部下晉謁魯?shù)涝磳④姡瑢κ芙禃透黜椫甘颈硎菊\懇接受。 1945 年 9 月14 日上午 9 時，中國第 9 戰(zhàn)區(qū)在南昌前進指揮所舉行了隆重的受降儀式，地點在中山路中央銀行（今八一起義紀念館斜對面）。參加儀式的除了雙方高級軍官外，還有盟軍軍官和新聞記者。  南昌受降儀式 圖源：今日頭條 儀式上，笠原幸雄簽署并呈遞了投降書，其主要內容如下： 一、本官奉上司之命，統(tǒng)率駐南昌、九江地區(qū)之一切所屬陸軍部隊，以及不久集結該地區(qū)內之各部隊，并統(tǒng)制海軍部隊，請向中華民國第九戰(zhàn)區(qū)長官薛岳將軍閣下投降。 二、本官當立即遵照中華民國第九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備忘錄九字第一號至第三號規(guī)定，以及會后之命令實行。 三、解除武裝俟調集完畢后，著令各地區(qū)投降部隊指揮官立即遵照中國各受降主官之規(guī)定實施。 從對九江、南昌兩地受降儀式的介紹中可以看出，雖然第 5 受降區(qū)有九江、南昌兩個受降城市，奉命在南昌集結投降的是日本陸軍第 7 獨立旅團，僅 5000 余人，不到在九江日軍的十分之一，日軍在南昌的軍用物資和設施也遠少于九江。派往九江、南昌的受降官都是中將軍長，但南昌的受降儀式卻比九江隆重得多，這造成后來的很多史料僅將南昌作為第 5 受降區(qū)的受降地點，少有提到九江的。當年國內各大報紙上，也沒有 9 月 5 日九江受降的相關報道。  日軍投降書 圖源：搜狐網 筆者以為，這主要是國民政府的受降心態(tài)、兩個城市的政治地位等因素造成的。這就好比京（南京）滬地區(qū)的受降城市是上海和南京，日軍的基地和物資中心在上海，但中國戰(zhàn)區(qū)總司令、一級上將何應欽必須要在南京接受日本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大將的投降，因為那是首都。 同樣，南昌是江西的首府，哪怕這里沒有多少日軍和物資，中國政府也必須要在被侵占的省會舉行隆重的受降儀式。很多人不知道，抗戰(zhàn)期間，汪偽政權江西省政府的省會設在九江，如果在九江搞盛大的儀式，就不成體統(tǒng)了。因此九江的受降，僅準備了兩天，沒有留下照片，也沒什么新聞報道。這場受降顯然也不會有講究的儀式。 其實，日軍在江西的投降還有一次，如今更少被提及。9 月 18 日，駐九江湖口的日本海軍向國民政府繳械投降，負責接收的是海軍少將曾國晟。至此，駐江西日軍全部投降完畢。 南昌比九江距離前線（高安）更近，九江卻比南昌提早 6 天光復，九江的受降日（9 月 5 日）甚至早于南京受降日（9 月 9 日），國民政府這么做顯然是為了搶占戰(zhàn)略要地，盡快接收日軍物資。據(jù)日軍回憶，在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后，在九江、漢口的日軍曾偷偷將大批槍械拋入長江中。 因此，九江提早完成受降后，立即開始辦理接收。開始時，有強大的日軍部署在九江及周邊，九江市內主要是第 11 軍的部隊，近萬人。作為華中、華南地區(qū)的主要野戰(zhàn)集團，第 11 軍規(guī)模最大時達 10 個師團，40 萬人。抗戰(zhàn)末期僅余 1 個師團、2 個獨混旅團，部署在廣西桂林一帶。日本宣布投降后，第 11 軍迅速退入湖南，后奉令開往九江。在武漢會戰(zhàn)的九江保衛(wèi)戰(zhàn)中，第 9 戰(zhàn)區(qū)第一次對陣第 11 軍，其后的 7 年內一直與之交戰(zhàn)，因此得以在江西受降第 11 軍。 除了駐九江的第 11 軍，江西及周邊其他日軍部隊和日僑也奉命向九江、南昌集結，主要投降部隊有：第 13 師團、第 58 師團、獨立混成第 22 旅團、獨立混成第 84 旅團、獨立混成第 87 旅團、獨立步兵第 7 旅團，投降官兵合計 66830 人，其中僅有獨立第 7 旅團 5000 余人奉命前往南昌集結，在九江集結的日軍約 61000 人。這些部隊有的已先期集中，有些部隊還在衡陽、株洲、萍鄉(xiāng)途中，在九江接收工作開始后才陸續(xù)到達。  南潯地區(qū)日本官兵、僑民集中點地圖 圖源：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 此外，九江還有海軍、空軍一部，并集合了日僑 3300 余人，另有后勤人員 2000 余人，涉及到的運輸船只、車輛、馬匹、后勤機關、野戰(zhàn)醫(yī)院等部門甚多。接收工作量很大，又極為繁雜。 接收開始后，新 3 軍首先檢視日軍駐扎情況，要求全部槍支彈藥交庫，守衛(wèi)只準使用木槍站崗。之后清點倉庫數(shù)目，貼封條，再根據(jù)日軍冊報，逐一開倉查收，雙方蓋章簽字。 由于九江城區(qū)無法容納如此之多的日軍、日僑，我方將各個部隊和僑民安置在九江周邊靠江湖的城鎮(zhèn)，以便于分散管理和轉移。我方派部隊擔任警戒，并負責給養(yǎng)供應和醫(yī)療服務。被安置的城鎮(zhèn)包括：湖北的黃石、武穴、黃梅，和九江的湖口、彭澤、都昌、永修（吳城），九江城區(qū)內僅安置 500 余名日僑。 9 月底，接收工作基本結束。經統(tǒng)計，新 3 軍在九江接受的物資及場所包括：戰(zhàn)馬 7900 余匹，步槍 30000 余支，輕重機槍 2000 余挺，山炮、野炮、海岸炮、守城炮以及各種步兵炮等 1000 余門，彈藥器材以及其他軍事物資 200 余庫，各種汽車、摩托車 300 余輛，運輸輪船包括商輪、小汽艇、小駁船、小火輪等 100 余艘。還有工廠、場站、修理所等 100 余所。 新 3 軍進駐九江后不久，國民政府國防部各部門及行政機關的接收人員紛紛向九江涌來，開始因為九江有日軍駐扎，他們都不敢進城。待到新 3 軍接收工作到了尾聲，日軍也被分遣到各處安置后，這些接收大員們就大搖大擺地進城辦公，手持各類命令，要求從新 3 軍中再次接收物資、房產等。 一時間九江滿街滿巷都貼滿了各色接收布告，命令滿天飛。這些大員們權力大、貪欲重，都是想來發(fā)接收財?shù)模^“五子登科”（位子、金子、房子、車子、女子）全都要。盤剝起老百姓們，更是敲骨吸髓，給你栽個日偽漢奸的名頭，什么都能沒收。大中路成片的商鋪，都是以這種名目被接收大員們占有了。 負責接收九江的新 3 軍因是雜牌部隊，在 9 月下旬突然接到蔣介石命令，被裁撤整編。新 3 軍軍部及第 12 師被裁撤，183 師整編到駐南昌的 58 軍，命令下來，限 3 日內完畢。一時間官兵鼓噪，無人再關心物資移交和管理，九江亂成一團。待到薛岳的嫡系部隊 99 軍到達九江接防時，下面又因為分贓不均，鬧得一塌糊涂。 這就是光復后的九江。才一個月，“喜迎王師”九江人民都知道了，日本鬼子漢奸在這里，大家苦不堪言，蔣光頭回來了，老百姓也沒好日子過的。 最后說個軼事： 據(jù)說，笠原幸雄在九江投降書上簽字后，表示想說幾句話，當即獲準。 笠原幸雄說：“九江投降簽字之后，退駐九江的日軍及其隨軍人員的福禍吉兇，就交給勝利者決定了。”他接著補充：“在這場延續(xù) 8 年的戰(zhàn)爭中，他們得到的也許比在其它任何國家和人民多，但同時遭到了更多的苦難。” 笠原幸雄這么說，當然是希望中方能善待俘虜和僑民。后一句似乎也有些道理，日本法西斯分子挑起的戰(zhàn)爭，不僅使被侵略國家的人民遭受了沉重的苦難，無數(shù)日本青年成為炮灰，日本人民也同樣陷入了苦難之中。 然而，這些侵占九江 7 年，給九江人民帶來難以計數(shù)的傷亡和財產損失第 11 軍的官兵和家屬們，憑什么說他們“遭受了更多的苦難”？九江人民會同意么？中國人民會同意么？笠原幸雄的表態(tài)，大約就是日本人自認為的懺悔吧？ 2022年1月1日起，筆者開始撰寫了《九江歷史的今天》系列，以每日一更的形式，累計完成365篇約80萬字。九江抗戰(zhàn)作為九江近代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亦在此系列中多有記載。其后，筆者也曾撰寫多篇抗戰(zhàn)主題文章。 值此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八十周年之際，特將這些文章整理發(fā)布。誠邀您的參與，共同記錄中國軍人與九江人民那段不屈不撓的抗爭歷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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