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川：虛云和尚最早踐行生活禪

虛云和尚是近代禪門泰斗，在禪學思想方面，他融會五家宗旨，并主張恪守祖師的“平常日用皆在道中行”的原則，生活禪的理念與此有密切的關(guān)系。

虛云和尚與生活禪

虛云和尚一生，嚴格持戒，精進修持，維護僧伽利益，復(fù)興佛教祖庭，特別是其接續(xù)了禪宗五家法脈，使得禪的傳承可以延續(xù)至今，對新中國佛教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貢獻。就佛法的修持而言，他不拘泥于形式，主張因人設(shè)教，根據(jù)個人的根機而選擇不同的法門，故他對禪、凈、教、密等法門并無高下優(yōu)劣之判，唯希望行人根據(jù)個人的根性，選擇適當?shù)姆ㄩT，一門深入，必有所得。

就禪法而言，他認為禪的根本在于凈心，故不主張拘泥于靜坐一法，而是認為行者應(yīng)該在行住坐臥中，時時都在修行，念念不忘本心，不可在禪堂中才修禪，而于世法的種種作務(wù)中就忘了禪的修持。這一思想其實正是生活禪的理念。

凈慧和尚總結(jié)的生活禪的四句口訣中，第二句即是“將修行落實于當下”。其實這也是禪宗修行的根本特征，即直接從智慧起修，將修行落實在每一念上。這樣的修行理念在外在形式上，必然要求行者在一切時處，都要在心地上用功。佛法與世間法在禪宗的修行中總是圓融無礙的。

（一）佛法為體，世法為用

虛云曾以體用來譬喻佛法與世法的關(guān)系，認為“佛法是體，世法是用。體是理，是真諦；用是事，是俗諦。要知二諦圓通三昧印的道理，不融通就落于偏枯。如離體表用，是凡夫凡情；離事講心，是不明心地。”吾人先前虛妄心屬世諦，清凈之本心屬真諦。即心性本凈，客塵所染，凈心在妄中，故要借妄以修真。妄心即是當下生活中之心，此與真心本無二無別，故世法與佛法亦無二無別。所以，禪的修行一定是要落實在當下的生活中。不可將佛法與世法打成二分。

以禪宗叢林的出坡為例，出坡時勞動亦是禪之修行，與禪堂坐禪只是形式不同。行住坐臥是道，開田勞作也是道。所以，禪的修行不局于靜坐，《復(fù)星洲桌義成居士書》有云：“悟道不一定皆從靜坐得來，古德在作務(wù)行動中悟道者，不可勝數(shù)。”這雖然是應(yīng)病與藥，但亦可看出虛云和尚強調(diào)在生活中實踐禪的修煉。他舉南泉老人“平常心是道”之語云：“我們?nèi)粘４┮鲁燥垼鲎魅胂ⅲ瑹o不在道中行。只因我們隨處縛著，不識自心是佛。”又舉云門公案：僧問云門：“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談？”門曰：“胡餅。”后人有詩云：“云門胡餅趙州茶，信手拈來奉作家；細嚼清風還有味，飽餐明月更無渣。”這是祖師在一舉一動處點破你，使你明白一切處都是佛法。

從這兩則公案中，虛云和尚明白地佛法與世法無二無別的道理。世法外無佛法，佛法與世法無二無別。因此，修行的關(guān)鍵在于體悟本心，心含萬法，若將世法隔離開來，僅在禪堂用功，而在出坡、僧職等事務(wù)中不能觀照自心，則失卻禪宗修行之要。可見，外在的形式并不重要，修行的本質(zhì)是修心。佛教的種種法門，參禪、念佛、誦經(jīng)、禮拜，早晚殿堂，一切細行，都是修心，都是要讓眾生破除妄念，顯自本心。

（二）不重禪定解脫，但論見性

既然禪修之根本在于修心，故虛云認為小乘之禪定、解脫都非禪宗修行的關(guān)鍵，而體悟本心才是禪宗最高的追求。《復(fù)明性法師書二則》有云：

宗門下但論見性，不重禪定解脫。若能于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便是定境。食飯之時食飯，睡眠之時睡眠，誠其一心，一切三昧不越此也。說來容易，行之實覺為難。若把持不定，虛負一生！

凡一切應(yīng)事接物，逆順境緣，降伏此心。處眾則溫柔此心；臨才則清廉此心。事上則忠誠此心，御下則寬和此心；待人則公平此心；分物則平等此心；乃至一切處，一切時，皆所以陶镕此心，煉磨此心，收攝此心，使其不得恣縱偏枯，貢高驕慢。若有一毫淘汰不凈，則為魔障，無益于身，非所以學道也。切宜留心恪遵。

也就是說，世俗的種種事務(wù)，種種因緣，都可作為禪者降服自心種種煩惱的手段，與人相處應(yīng)以溫柔隱忍之心，對待財物則練就清廉之心，事上要忠心，御下須寬心，待人時練就公平心，分物時長養(yǎng)平等心。總之，應(yīng)在一切處磨練此心，遠離三毒，奉行十善，久而久之，“惡染漸漸捐除，身口意習氣漸漸清凈，智慧光明，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無師智、自然智皆能通利。”這就把禪的修行，也即心的修行應(yīng)用在了一切世法之中了。針對一些人認為修行為在禪坐，世法有礙于修行的見地，他曾云：“修行要在動用中修，不一定要坐下來閉起眼才算修行。要在四威儀中，以戒定慧三學，除貪嗔癡三毒，收攝六根如牧牛一樣，不許它犯人苗價稼。”又云：“若單以坐香上殿為修行，出坡勞動是工夫往哪里去了呢？……有一處不能用功，則處處都不是話頭、都不能用功了。”

虛云和尚的這種禪修思想，為生活禪所繼承和發(fā)展，成為佛教與現(xiàn)代社會相融合的典范。在現(xiàn)代社會中，寺院與社會聯(lián)系緊密，世俗事務(wù)增多，僧人專門坐禪的時間減少。而在家之信眾，更因事務(wù)繁忙，難有專門靜坐禪修的機會。在這樣的條件下，傳統(tǒng)的禪修方式已經(jīng)很難適應(yīng)現(xiàn)代社會的變化，佛教面臨著如何將修行實踐與現(xiàn)代社會生活相結(jié)合的問題。正因為如此，凈會老和尚才提出要“將修行落實于當下”。認為“只要你每時每刻觀照自心，每時每刻觀照當下，就能夠把修行落實于當下。一切從現(xiàn)在開始，永遠都是現(xiàn)在，永遠都是起步，你永遠都在修行。一天24小時分分秒秒都住在當下，就是分分秒秒在修行，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真正成為一個修行人，才真正能夠與佛法融為一體，才能成就法的人格。”這種禪的理念，可以說是虛云和尚的禪法思想在現(xiàn)代社會的一種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