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慧傳奇（之）──倚天不出，誰與爭鋒(連載十一）

大慧傳奇（之）──

倚天不出，誰與爭鋒

三、空谷傳響

　　〔打坐結束〕開始按摩！按摩過后，拿著蒲團到禪堂外的木階梯上打坐。坐的時候一面用耳朵聽，聽風聲、聽水聲，眼睛可以看山河大地，看的時候不動腦筋，聽的時候也不用腦袋去分析，就只是讓境與心進行直觀的作用。

　　這樣的直觀做到很清明、沒有其他雜念時，就去反觀現前這樣的境究竟是什么?？吹降幕ㄊ腔▎幔恳姷降乃撬畣幔咳舳渎牭降亩际巧鷾缦?，那什么是實相？

　　一開始只是很安靜、很輕松地坐著，只是把身體固定在那而已，心放的很輕松，話頭也全部丟掉，只是用眼睛看、用耳朵聽，而看、聽之間，不起任何心去分別，不起任何心去感受它的好壞；我們的心就如同鏡子一般，或如同聲音經過山谷，聲音對山谷不起任何影響。

　　當自己的眼耳對境都很清朗明白時，就再往清朗明白處去觀照，觀照它究竟是什么？這就不再只是文字上的話頭，而是在聲音色相的實境上，用我們的心去攝取這些相來參悟。換言之，當我們六根觸物時，其實一切事物樣樣都是法、樣樣都是真如，端看你如何領受。

磨利你的金剛王寶劍

　　聽完師父的開示，相信大家對于參話頭的功能和方法應該都有很深刻的印象了，今后應該不會再生起「我什么時候會開悟」、「開悟是什么」等奇奇怪怪的想法。

　　總之，要知道話頭只是工具，它是為了鏟除我們心中所有的思想、思慮與知見，為了讓我們把這些徹底放下；當我們把人我相全都拋開時，就會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死，也能證得、了知什么是清凈的本體。所以話頭只是個工具，我們要用它一直用到所有的心識不起，到那個狀況時，一切自然而然就會清楚了。

　　如果還沒到達那個境界，只靠臆想、揣摩，那是沒用的，所以不要「將心求悟」、也不要「將心待悟」；「將」就是「持、拿」的意思，就是不要拿著自己這顆心想求得趕緊開悟，否則就不知如何是好，也不要整天抱持著這個心，一直問何時會開悟。這些都是妄想心，這種心態和想法都是錯誤的。

　　這是當工夫完全沒有進入狀況時，才會出現的一種很粗、很劣的妄想心；當工夫進入狀況后，真正細微的妄想心，是當自己的心很清凈時，會有非常多答案出現，而這些答案和佛經所講的完全相應，也能讓自己的身心自在地受用，但嚴格來說，這還是妄想心。

　　修禪到最后，是要連這種妄想心──也就是這統一、清凈、明白的一念──都要徹底打掉，那時才叫真正的「覺心」，覺悟的心才會真正顯現。

　　所以大家在用功時，若還抱有任何的期待、夢想與臆想，那就是連粗淺的妄心都尚未降伏。因此，不要問自己現在是如何、或什么時候會開悟，也不要因為一時之間還理不出個頭緒，就覺得很悶、很煩、很枯燥、很無味，內心就受了波動；如此波動的心，在我們參話頭、以話頭用功的過程中是會出現的，但你如果不能放下、降伏它，就無法得到參話頭真正的功能和利益。

　　希望大家認知到，師父告訴我們的這個話頭是非常有用的，尤其是當我們整個身心落實后，沒有妄想，處在一片非常安然清凈的狀態，而那種安然清凈不是暫時性的，是色、受、想等較粗的心行作用已經完全不起、且又非常清明自在的情況，此時若用話頭來幫助自己，就能馬上頓見自己的本來面目，從此以后對佛法、對自己就會有很大的信心。

　　但這并不表示修行已經成就了，只是從此對佛法有了永遠不會退轉的信心，雖然仍于生死的業海里流轉，但會知道該如何去做。因此，身為一個佛弟子，尤其是作為出家法師，若是連這份體驗、這份真實的身心受用都沒有，那就枉費出家；同樣的，身為在家學佛的居士，這么好的東西若不去把握，就如同進了寶礦卻空手而回，也是枉然！

　　圣嚴師父還有歷代祖師都對我們保證，只要照著這樣的方法去做，人人都能夠滿載而歸。這不是不可能的，只是你的工夫未成熟，身心沒有真正放下、沒有徹底的粉碎，因為只要還有任何一點雜念，哪怕是凡情或是圣解，若沒有將之斬除凈盡，都不叫真正的明心見性。

　　所以禪法修行是借著這樣的步驟，讓我們一一去親證、實證一切諸法以及佛陀所講的教法理論，進而化成自身實際的生命。因此，當你真的體證時，無論是用言語、肢體行動或任何方式，都可以把那真正的內涵表達出來。

　　所以它是大活自在的，絕對不是像有些人只是稍微見到一點心性、卻脫身不得而死在其下，那根本還有尸臭味在；我們要把這樣的尸臭味全都除盡才行，無一法可得！禪宗修行常謂「一絲不掛」，也就是如此的境界，沒有任何心思緣慮、乃至于任何成就或收獲。

　　到那樣的境界，才是真正的與佛法相應，否則佛法對你而言都只是別人口中的東西，與你了無相關。因此，學佛修行是要把自己最真實的東西，以這種方式體驗出來。何謂自己最真實的東西？就是佛菩薩告訴我們的，自己清凈的本性。這是最真實的東西。

　　這是我們法師出家學道、乃至于在家居士學佛的真正目的。若能見到它、明白它，生死就能立即頓了，你就不再畏懼生死。但這并不是沒有生死，而是在生死中知道如何作主、知道如何去隨緣消舊業。

　　所以大家對于這樣的法門要有很大的信心、要有很大的愿力！不是不可能，而是工夫未到家。工夫何時到家？就是當自己所有的凡情圣解全都抖盡丟開時，在那一刻，剎那圓成，寂滅也就現前。

　　因此，大家真的要加把勁！時不待人，此刻不努力，要等到何時？不要再悠悠晃晃、得過且過，要從內心鞭策自己，要去體會：在未解脫生死、生死未了前，是很可怕的！從我們這一生的體驗就能知道，像這樣業識茫茫，在生死煩惱中處處作不了主，受盡種種苦，難道還不覺得自己很可憐嗎？

　　如果真的知道可憐可悲，現在已經給了大家這么好的法門，為什么不下定決心、咬緊牙關真正做下去呢？古人說，只要工夫深，鐵杵都能磨成繡花針；祖師也和我們說過，不吃得苦中苦，怎能成為人上人？又說，梅花來自于苦寒中！這句句勉勵我們的話語，道盡先人或祖師大德們為道修行的艱難歷程；那不僅只是一句話語，更是生命體驗后的結晶！

　　我們沒有比他們更殊勝、根器也沒有比他們高明，他們都得經過那樣的努力，難道我們用點小心小智就能成就嗎？

　　你們認為自己這樣的用功就夠了嗎？就已經盡了最大力量嗎？到現在連一個慚恥心、精進心、或為法忘軀的心都沒有真正發出來，這樣叫做辦道、叫做修行？騙騙自己是可以的，但你們要騙自己騙到什么時候呢？

　　我不知道禪七已經過了幾天，但一天一天就這樣過去，你們自己的工夫、心行怎么樣了呢？相信你們自己很清楚！

　　不要因為沒有人在旁邊罵、在旁邊喝斥，自己就放逸了！在禪堂里或許還坐得有模有樣，但一打引罄心就亂了，工夫就不見了，一到休息時間就放逸偷懶。在短短七天內，想把工夫運用純熟都已經非常困難了，還有這么多閑暇時間去休息、去偷懶？這樣對得起自己嗎？

　　要知道，這法鼓山的禪堂是多少眾生心血布施出來的，他們期待的是在這禪堂里的禪眾能夠精進辦道，延續佛法慧命，將法燈、慧燈點亮流傳！

　　你們問問自己，真夠資格嗎？虛耗信施！這么莊嚴的殿堂，這么好的受用，自己拿什么來回報？

　　若真正要報答佛的圣恩、師長之恩，即便以頭目髓腦涂地，也無以回報。只有像阿難尊者一般，「將此身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才是真正的報恩。

　　你們拿什么身心奉塵剎？這樣的身心奉得了塵剎嗎？只會在塵剎里增加更多的無明鬼！修道、修行，就要有修行的態度，要有修行的意志！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念念要在茲，也就是念念都要在這個修行的法門上，要告訴自己不可懈怠、不可放逸，而且自己責任深遠，不僅要續佛慧命，更是要度自己，因為能夠度自己，就能度眾生。

　　不要以為來到這里打七坐一坐、腿痛一痛，或心少了一點妄想，還蠻輕安的，這樣就叫做修行，這了不起是個守尸鬼，是在黑山鬼窟里的鬼！這么多天過去了，還這樣悠悠晃晃，自己的心態有沒有約束起來？有沒有警策起來？有沒有常常體會自己很可憐、很可悲？如果連這一點點起碼的慚愧心、道心都沒有，還談什么明心見性！

　　有時候我很不喜歡用這樣的言語來對待大家，我總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是根器深厚、福報因緣具足的人，一定能在這里自我期許、自我調御、自我鞭策，所以一些重話我都不愿意說；但看重你們、相信你們，對你們而言卻一點也起不了作用。

　　一再地跟各位說過，生死是自家的事，要自己去承當、自己去努力，為什么這樣的心就是發不起來？難道你甘心讓自己這樣沉淪下去嗎？如果你是這樣的人，那我也沒辦法，所有祖師大德或菩薩也沒有辦法！對這種自甘墮落、不知羞恥之徒，孔子也說「糞土之墻，不可污也」。

　　但我深信各位不是這種自甘墮落、自屈下流的人，你們是有擔當、有抱負、有愿心的菩薩，所以真的要發起大憤心、大精進；只有大憤心、大精進才能把話頭打成片，不然你以為那么簡單嗎？無始以來的妄想有多少、煩惱有多深！雖然這把是金剛王寶劍，卻也斬不了我們自身比金剛王寶劍還要堅固頑劣的煩惱無明與惡習。

　　從此刻開始，希望大家要從內心發起為道忘身之心，要不舍晝夜的認真參下去，不斷要求自己！雖然禪堂有作息時間，但那只是一種方便，那樣的方便是幫助不了我們的，自己應該要奮起決心，不眠不休的繼續用功下去！

　　古代的祖師們，參禪用功幾十年，如此精進，千百人中還無法有一人成就，那在座的我們真的就是大菩薩嗎？所以希望從此刻開始，大家真正能夠發起慚愧心，為道為法精進?！斗ㄈA經》有云：「是真精進，是名真法供養。」這是講藥王菩薩以身做為蠟燭點著，也就是能將身體忘卻，只為了供養！

　　那你們呢？這個臭皮囊值得愛惜、值得貪戀嗎？你們有沒有為法精進、為道奉獻的決心毅力？若是沒有，此刻趕緊從內心好好地發起。我們時間還很長，只要心專注于用功，時間就如一剎那、也如一長劫一般；若不知用功，就永遠沉淪，百萬劫都要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