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科幻電影的尷尬
2015年被稱為中國的科幻元年,在這一年里,電影《三體》殺青,進入后制階段;科幻作家、《三體》作者劉慈欣斬獲國際大獎“雨果獎”,成為第一位獲此殊榮的亞洲人。
沉寂許久的科幻圈,再次熱鬧起來,其中尤其引發注意的是一批影視導演開始將合作方向轉向科幻作家,希望在井噴的電影中,用科幻引嗨市場。
是真正熱愛科幻嗎?
就目前國內科幻作家的構成來看,很大一部分是接受了高等理工科教育、擁有較高科學素養的人,他們熱愛科學、擅長文字。相較之下,影視圈從業者大多是文科出身,畫面感強,喜好文藝,長于拍攝制作。兩群專業背景、知識體系完全不同的人進行合作,往往有牛頭不對馬嘴之感。
著名電影導演、獅子灣影視集團董事長沈悅介紹說,自己剛在上海組建了一個擁有四個超過兩千平方米大攝影棚的拍攝基地,不久后將開始投入制作使用。而他組建這個拍攝基地的愿望之一,就是將其打造成一個中國科幻影視制作基地。他指出雖然今天影視圈、投資圈,都一窩蜂地沖向科幻圈,希望“聯姻”,但事實上真正是因為熱愛科幻而要拍攝科幻電影的人并不多。
沈悅在發言中特別提到了2014年第86屆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的一部科幻電影《她》。《她》在2013年上映,由斯派克·瓊斯編劇并執導,講述了作家西奧多在結束了一段令他心碎的愛情長跑之后,愛上了電腦操作系統里的女聲,這個叫“薩曼莎”的姑娘不僅有著一把略微沙啞的性感嗓音,并且風趣幽默、善解人意,讓孤獨的男主泥足深陷。作為一部講述宅男與人工智能之間的純愛清新風格的電影,《她》通過豐富的色彩和鏡頭運用,讓人與機器之間本來有點冷酷的交流變得溫情滿滿。
“看到國內媒體、影評人都將重點放在《諜中諜》《星際迷航》等各種各樣科幻的時候,卻很少有人關注《她》。我當時就覺得這就是一個悲哀。2014年奧斯卡原創劇本獎給了《她》,它其實并沒有宏大的特效場面。我看到所有中國科幻劇組也好,未來的發展方向也好,都是在炫耀,我們有什么國際團隊、特效團隊、多么大的設備,這其實是不對的。”沈悅說。
故事是根本
青年電影導演、制片人喬飛在談到科幻影視的發展時,認為中國科幻影視發展中最大的問題是科幻編劇的缺失。
“我覺得這并不是要求編劇一定要有好的科幻素養,但是現在大家真正認識到編劇是一種團隊性工作——如果我們要做科幻片,那就應該有科幻編劇和科幻作家的加入。”
作為在影視圈和科幻圈都有所涉獵的人,同沈悅一樣,喬飛也贊同“這兩個圈子的思維模式是不一樣的”。
“比如說科幻作家,我發現科幻作家是很單純的,我們在寫東西的時候,是要表達自己的內心。但是影視界是一個面向更多大眾的團體,它更多的是要為所有觀眾負責。所以在生產內容的時候,很多時候他們考慮的是大眾的胃口。從操作方式上看,國內很多電影團隊并不是特別成熟。”雖然科幻和影視是兩個不同的“圈兒”,但現在確實在發生越來越大的交集,至于二者之間的差異,喬飛認為不必擔心——“要邁出的步是遲早要邁出的”。
談到科學本身,人們的態度大多會肅然起敬。但當嚴肅的科學遇到輕松娛樂的電影,二者之間的矛盾似乎不可調和。職業撰稿人、編輯王寧在談到這個問題時指出,無論是電影還是文學作品,它都是一種藝術形式。作為專業的科幻作家來說,理念、主義、立場都是重要的東西,但是對于普通的觀眾來說這些可能根本并不關心。
“我們應該仔細想想什么東西是觸動人心的。諾蘭是非常厲害的導演,他也做了很多科學設定的東西,比如說《星際穿越》。理論非常地牛,提出了很多的細節。但是90%進入影院的觀眾并不是因為想知道黑洞是什么東西而來看電影。他實際上是一個包裝在科學理念下一個直指人性的故事。”
一言以蔽之,一個好故事,才是吸引觀眾買票走進電影院的根本原因,至于其中的科學,純屬觀影福利,無聲的科普。
王寧在發言中提出的另一個問題,是國內科幻作品中人性的缺失。她指出,在很多的小說和電影里科學家的形象都被設定得非常邪惡,大多為了自己的學說不顧一切。
“為什么我們的故事里會出現很多單向思考的存在呢?人物設定中只有自己的學說、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非常臉譜化的東西。現在的科幻創作進入了一個很奇妙的誤區,但是完全忘記了它依然是一個講人的東西。”
無論是科幻,還是非科幻,作為一個故事,最重要的是真正進入讀者、觀眾的心中去。從這個出發點,王寧強調說:“作品應該是一個有人性光輝的東西。作家要把自己作品中的人物當成‘人’來寫。”
科幻作家的社會責任
說到科幻作品最吸引人之處,莫非其中展現出來的那些極具想象力的對于未來的設想。科幻作家和導演們緊跟科技潮流,用自己縝密的邏輯和宏大的想象力,鋪成了一幅人類社會的發展圖景。
這樣的想象往往都是有跡可循的,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對于未來的預測正在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喬飛指出,現在國外一些機構正在借助作家的力量對未來進行預演,這些預演甚至會決定一些政策的走向。
“大家的作用不僅僅是一個藝術家的身份,兼顧對未來社會的預測,以及用智慧對未來的發展提出自己看法的一個時代。很多時候文學作家和普通的哲學家,他們的人文情緒非常狹隘,所以對未來的預測是有限的,停留在自己的感性認識上。但科幻較重視理性和邏輯化,這個素質是普通作家不具備的。或許這也正是中國文學家很少邁出國門,但是我們的科幻作家可以被世界一線獎項認可的原因。”
如喬飛所言,對于一部分科幻迷來說,科幻大片并不只是娛樂,他們喜歡好萊塢大片,也是希望從中看出美國對于未來的探索。
科幻作家凌晨對上述觀點總結為“科幻創作也肩負著社會責任”。她提到自己不久前擔任了大學生科幻創作比賽的評委,一大感覺就是其中社會責任感的東西不是很強烈,“這跟現在的很多思潮有關系”。對于目前科幻創作面臨的問題,凌晨認為主要是“腦洞不夠大”,科學技術本身的發展已經走在了科幻創作者想象力的前面。
“我希望科幻創作者之間多交流,還要跟科技界多交流,很多時候科幻作家是閉著門的多。在影視大潮的洶涌沖擊下,我希望我們能夠靜下心來,好好地、安安靜靜地創作優秀作品,不怕沒有機會,只怕機會到面前的時候,我們拿不出真正對人類產生沖擊力的好作品。”
《中國科學報》 (2015-10-09 第9版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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