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09月10日
 陳以勤塑像。
 《游金田寺》石刻。(資料圖片)
 陳于陛塑像。
南充市城區北湖公園東門,有一堵南充明朝文化名人墻,塑有任瀚、黃輝、陳以勤和陳于陛4個著名人物。其中,任瀚和黃輝(詳見2016年4月9日華西都市報《四川百家姓》相關報道)是師生關系,陳以勤和陳于陛是父子關系。 在整個明朝,父子都當過宰輔的,只有陳以勤、陳于陛父子。 2006年3月20日,南充市順慶區棲樂山南麓修敬老院時,建筑工人挖出一座夫妻合葬的明朝古墓。經文物專家考證,該墓是陳以勤的孫子、陳于陛的兒子和夫人王氏的墓,半截石碑上寫著:“……陳大策生爾祖以勤大學士,謚文瑞,以勤生爾父于陛……大學士……于棲樂山……祖孫永相依……” 陳以勤和陳于陛父子,是怎樣的人?他們是怎么當上宰輔的?有著怎樣的傳奇經歷和故事? 家世淵源深遠,北宋宰相陳堯佐后裔 陳以勤(1511-1586),字逸甫,號松谷,別號青居山人,明朝四川南充縣水西里(今南充市嘉陵區李渡鎮閣老墳村)人。 陳以勤家世淵源深遠,是北宋時四川閬中著名的“三陳”之一、宰相陳堯佐的后裔。 陳彥良是陳堯佐的后人,至于是多少代的裔孫,至今無法考證。陳彥良遷到南充后,又傳了數代,傳到陳興,此時是元朝至正年間(1341-1368)。陳興的第九世孫,就是陳以勤。 陳以勤的高祖叫陳紀,經過此前幾代人的積累,家境開始寬裕起來。古代非常崇尚“耕讀傳家”,在耕有余之際,自然會讓后代去讀書。只有通過讀書,才有希望入仕做官,光宗耀祖。 所以,陳紀有了讀書的珍貴機會。陳紀讀書很用功,考上了“博士弟子”,也就是俗稱的秀才。對陳氏家族來說,這可是一個了不起的教育成就。 可惜的是,陳紀的兒子、孫子兩輩人中,都沒有人超過他。陳紀的孫子陳信有4個兒子,老大叫陳大道,老二叫陳大策,陳大策就是陳以勤的父親。 陳大道可以說是陳氏家族崛起的標志性人物,因為他在讀書上不但遠遠超過秀才曾祖陳紀,考中了進士(又說是貢士),而且還入仕做官了。 陳大道官做得不算大,嘉靖32年(1553)出任洵陽縣(今陜西旬陽縣)知縣。據《陜西通志》、光緒版《旬陽縣志》記載,陳大道在洵陽任上頗有政績:為政寬和,公正判案,狠剎婚葬奢侈之風,破除封建迷信等。 更讓當地讀書人感動的是,陳大道對孔廟的重視。洵陽的孔廟在成化年間被洪水沖垮后,遷到縣衙附近重修。 弘治年間續修了一次,到陳大道上任時,已經50年沒維修了,到處破破爛爛的。 陳大道倡議維修孔廟,并帶頭捐款,大家積極響應,孔廟很快得到維修,煥然一新。 在陳大道的影響下,陳大策非常重視對子女的教育,終于培養出了名載史冊的兒子陳以勤。 陳以勤當帝師,竭盡全力保護隆慶帝 嘉靖20年(1541),30歲的陳以勤考中進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考試合格后,留在翰林院任檢討、修撰,后歷任詹事府洗馬、太常卿、國子監祭酒(校長)、禮部侍郎、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等,進入內閣,成為宰輔。 陳以勤一生最大的功勞,是教育和保護后來成為明穆宗隆慶帝的裕王朱載垕。陳以勤在翰林院任職編修時,擔任朱載垕的講官(老師)長達9年時間。 嘉靖帝的大兒子朱載基,只活了兩個月就夭折了;二兒子朱載壡,三兒子就是朱載垕,四兒子朱載圳。嘉靖18年(1539),嘉靖帝冊立朱載壡為太子,朱載垕為裕王,朱載圳為景王。 10年后,17歲的朱載壡病死。按說,以次序,應該立朱載垕為太子,但嘉靖帝就是遲遲不立。而朱載圳平時穿著的服色與朱載垕沒有區別,這引起朝野的議論,大家搞不清楚嘉靖帝罐子里裝的是什么藥。 當時的內閣首輔是奸臣嚴嵩,他和兒子嚴世蕃權傾朝野。朱載垕很清楚嚴氏父子貪權攬賄、禍國害民的事情,經常發表對嚴氏父子的意見。結果,這些話傳到了嚴世蕃的耳中。 嚴嵩和嚴世蕃有些不相信,但他們知道,一旦嘉靖帝死了,基本上可以確定是朱載垕繼位。朱載垕如果真的對他們不滿,今后必然會對他們不利。所以,如果傳言是真的,就必須把朱載垕廢掉。 嚴氏父子商量了一番后,決定由嚴世蕃出面,請朱載垕的老師陳以勤和高拱到家里做客,探個虛實。陳以勤和高拱來到嚴家,大家吃吃喝喝,好不開心。 看看時機成熟,嚴世蕃對二人說:“聽說裕王近來受到小人的蠱惑,說了一些不滿意家父的話,是不是啊?” 高拱和陳以勤都沒想到嚴世蕃會問出這么一個問題,也都聽出了話里帶著的惡意。高拱隨口說了幾句笑話,想把嚴世蕃的這個問題敷衍過去。 但陳以勤心里很清楚,這個問題如果不回答好,朱載垕的地位就有可能不保。陳以勤整肅顏容,嚴肅地回答說:“裕王的太子地位是早就默定了的,只是沒有正式冊封罷了。” 陳以勤接著說:“裕王取名為載垕,垕,從后從土,首出九域,此君意也。”“垕”字是“土”字上有“后”字,“后”在遠古時期是國君的稱謂,“后”在“土”上,表示國君擁有大地。中國在古代被稱為九州、九域,所以陳以勤先在朱載垕的名字上做文章。 看嚴世蕃沒吭聲,陳以勤又說:“其他王子的講官都是由翰林院的檢討擔任,只有裕王的講官兼用了編修,這表明皇上是把裕王當作太子看待的。我們服侍裕王左右,裕王經常說首輔大人(嚴嵩)是社稷之臣,治國能臣。不知你是從哪里聽到的流言蜚語?” 陳以勤一席話,說得嚴世蕃默不作聲。陳以勤和高拱走后,嚴嵩父子商議認為,陳以勤說的話在理。如果根據傳聞鋌而走險去動朱載垕,萬一沒成功,反而會引來殺身之禍,就打消了動朱載垕的念頭。 陳以勤在給朱載垕當老師的9年里,竭盡全力保護朱載垕。《明史》說,陳以勤為此“焦心瘁志,發為驟白”。 嘉靖44年(1565),朱載垕迎來了一個“好消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弟弟朱載圳死了。一年后,嘉靖帝駕崩,朱載垕無可爭議地繼位,陳以勤的9年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熱心家鄉公益,倡議捐資修復西河橋 對陳以勤的無私付出,朱載垕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頭的。朱載垕即位后,曾御筆手書“忠貞”、“啟發宏多”賜給陳以勤。同時提拔陳以勤為文淵閣大學士,進入內閣,成為宰輔。 陳以勤本著對明皇室的忠誠和與朱載垕的師生關系,對朱載垕進行了毫不保留地直言進諫。首先,他上疏《謹始十事》,針對當時的實際情況,講述了定志、愛民、崇儉、用人、接下、聽言及攬權等問題。然后,他又進諫《勵精修政》四事疏,針對攬權做了進一步的詳細闡述。 陳以勤的忠誠受到了后來的萬歷帝的表彰。萬歷8年(1580),萬歷帝賞賜陳以勤“尚方綺幣寶鏹”,叫陳以勤的兒子陳于陛帶回家去,使得“海內艷之”。 隆慶4年(1571),60歲的陳以勤辭官回到南充老家,熱心于家鄉的公益事業。嘉陵江上原來有一座橋,但在30多年前就垮塌了。這座橋是南充到成都和到重慶的重要交通要道,沒了橋,不僅老百姓出行困難,經常發生被江水沖走的慘劇,而且也嚴重制約了南充的經濟發展。 陳以勤決定組織重建該橋。在他的倡議、捐資下,當地鄉紳積極響應,萬歷6年(1578),該橋修復,取名廣恩橋(即今南充市區老西河橋)。此外,陳以勤還創建了金泉書院、修建嘉湖(今北湖公園)書院等。 陳以勤還徜徉于山水中,在多個景點留有詩文、手跡。在岳池縣團結鄉檬子橋村一處崖壁上,至今仍完好地保存著陳以勤在萬歷元年(1573)三月手書的詩刻《游金田寺》:“地險緣羅入,云源風路前。好山逢玉馬,古剎到金田。午蔭留松柏,春聲半杜鵑。前山明日去,相望益飄然。” 萬歷2年(1574)冬,為表彰四川巡撫曾省吾的平蠻功績,陳以勤還撰寫了3200多字的《西蜀平蠻碑》。此碑目前仍保存在興文縣九絲城鎮的崇報祠舊址。 萬歷14年(1586),陳以勤病逝,被追贈為太保,謚號“文端”。葬在南充市棲樂山。 值得一提的是,陳以勤還有一大功勞:他在擔任實錄總裁官時,領導了《永樂大典》的重錄工作。 忠誠耿介直言,不斷上疏勸導萬歷帝 相比陳以勤來說,陳于陛(1543-1596)顯得更優秀。陳于陛,字元忠,號玉壘山人,嘉靖22年(1543)出生在北京,當時陳以勤已經考中進士,在翰林院供職。 在家庭環境的影響下,加上陳于陛自幼聰穎,勤奮好學,才思敏捷,17歲那年參加鄉試,下筆如神,三下五除二就把試卷做完了,一舉考中了第四名。24歲那年,即隆慶2年(1568),陳于陛參加會試,考中進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 此后,陳于陛的仕途軌跡與父親相似,但更為順暢。陳于陛先是在翰林院任修撰,萬歷初年,參與編修正德帝、隆慶帝兩朝的實錄,擔任當日講官。后來調任侍講學士,萬歷17年(1589)晉升為詹事,負責翰林院。 兩年后,陳于陛升任禮部右侍郎,掌管詹事府事務。次年升任吏部左侍郎,教導庶吉士。一年后升為禮部尚書。 又 過 了 兩 年 ,萬 歷 22 年(1594),內閣首輔王錫爵辭職,陳于陛兼任東閣大學士,進入內閣,成為宰輔,第二年晉為太子太保。 從考中進士到出任宰輔,陳于陛用了26年時間,而陳以勤用了25年,基本上父子倆相當。但陳于陛任宰輔時為51歲,陳以勤是55歲。 陳以勤為官時,最主要的工作是教育和保護隆慶帝,最終取得了勝利;而陳于陛是一直不斷地與萬歷帝作“斗爭”,屢敗屢戰,最終失敗,無力回天。 在負責翰林院工作時,陳于陛就奏請萬歷帝早點冊立太子,但萬歷帝沒有理睬他。 當上吏部左侍郎后,陳于陛又操起萬歷帝的心,上奏說,嫡長子不應該分封為王,希望能及時冊立太子,以便開展培養工作;同時,請求萬歷帝臨朝處理政務。結果,奏折交上去后,萬歷帝連泡都沒有冒一個。 進入內閣后,面對日本入侵朝鮮、女真族在東北崛起,國內貪贓瀆職成風的內憂外患的情況,陳于陛向萬歷帝上疏6條建議:親近大臣、錄用遺老賢士、獎勵京城外的官吏、核查邊關糧餉、儲蓄將才、選任邊防官吏等。 最后,陳于陛直言不諱地說,造成內憂外患的原因,是萬歷帝不勤政的原因。如果還不趕緊圖謀更新,今后可咋個辦哦。 萬歷帝看了后,沒有沉默了,下詔對陳于陛說,好嘛,好嘛,你說得好,我曉得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萬歷23年(1595),萬歷帝以軍政失察為由,追究言官的的罪責,說他們面對問題不積極主動地指出,而是保持“緘默”。由此,處分了兩京(南京、北京)30多個言官,導致“南北臺省幾空”。 陳于陛和內閣成員都上疏申訴,希望撤銷對言官們的處分,萬歷帝不聽。他又單獨上奏說,過去言官們履行職責,說他們是在誣告;現在又追究他們的“緘默”罪,還處分這么多人,真的是“言亦罪,不言亦罪”。這么搞下去,今后誰還敢履行糾察職責? 陳于陛這篇鏗鏘有力的數百字奏章,還是沒有說動萬歷帝。后來,陳于陛請求罷免自己的官職,萬歷帝當然沒有答應。陳于陛憂國憂民,一腔熱情,卻碰了一鼻子灰,傷心得很,嘆息不止,然而又無可奈何。 萬歷24年(1596)冬天,陳于陛在京城南郊外患上傷寒病,不治而死,年僅53歲。萬歷帝追贈他為少保,謚號“文憲”。陳于陛歸葬在南充城西火鳳山下的桂花坪。 倡議修當代史,推動明后期史學發展 受父親影響,陳于陛從小就對歷史有著濃厚興趣,也從父親那里學到了不少知識。進入翰林院修撰國史后,更是“留意通今之學,國家史乘,無不折衷而討其至”。 他在研究宋朝歷史時發現,史學家寫史的方法,紀、表、志、傳稱為正史。以前,都是隔朝代修史,如元朝修宋朝歷史。因為修史必然涉及有關人物的善惡褒貶,當代人修當代史,很多事情擺不平,搞不好還惹來麻煩。 但也有例外。宋真宗祥符年間,王旦等人修撰了宋太祖、宋太宗兩朝的正史。宋仁宗天圣年間,呂夷簡等人又增補了宋真宗朝的歷史,合并稱為《三朝國史》。這是當朝君臣修撰當朝正史的案例。 明朝從明太祖以來,只有各朝皇帝的實錄,沒有正史。但其他方面的資料書籍,有數百種之多,如果修正史,是根本沒問題的。 陳于陛在當禮部尚書的時候,寫了3100多字的長篇奏折《恭請圣明敕儒臣開書局纂輯本朝正史以垂萬世疏》,這是中國歷史上非常罕見的關于修史的長篇奏疏。 陳于陛在奏折中指出,如果不趕緊把相關的資料書籍進行收集整理,時間一長,資料遺失散落,很多史實就會被湮沒。因此,陳于陛鄭重地提出了修當代正史的建議。 萬歷帝看后說,好啊,那就修唄!萬歷帝這次終于聽了陳于陛一次。 萬歷22年(1594)三月,陳于陛組織的修史班子正式啟動工作,內閣首輔王錫爵任總裁,陳于陛、沈一貫、馮琦任副總裁,黃輝等人為修撰官。 沒多久,王錫爵辭去首輔職務,修史的重任落在了陳于陛身上。為了修史,陳于陛對交上來的書稿認真審閱核實,白天忙不過來,晚上加班加點繼續工作。在初期,修史工作在陳于陛的張羅下,進展得很是順利。 不料,萬歷24年(1596),陳于陛去世;第二年,皇城失火,諸多史料付之一炬。再加上修當代史存在的諸多顧忌和困難,這項由陳于陛發起的修史工作最終無果而終,實在可惜。 不過,正因為陳于陛發起的修當代史工作,刺激了明朝私修史的蓬勃發展,出現了《國朝獻征錄》《名山藏》《副書》《史概》《史竊》《昭代明良錄》《國史》《識大錄》等700多卷當代史著。而中國民間修家譜,也在明朝開始興盛起來。 有學者評價陳于陛說,他不僅是修當代正史的開創者,也是明朝后期中國史學發展的推動者,是南充繼陳壽后的又一個史學功臣。華西都市報記者黃勇攝影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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