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農場假說”和“衛生假說”照進現實 調查人員帶著吸塵器、樣品瓶和問卷出發了。他們的目的地是位于德國南部、奧地利以及瑞士的數千個農舍。他們的搜索對象微小而隱秘,卻有可能幫助孩子們遠離過敏。 科學家們從牲口棚的墻上刮下污泥,采集人們早餐喝的牛奶樣品。他們還要依據事先制訂好的嚴格程序用吸塵器從8000個兒童床的床墊上吸取看不見的顆粒(每吸一平米要用一分鐘的時間)。之后,實驗員和程序編制人員們還要花費多年的時間對如此大量的數據進行分析。 艾瑞卡·馮·穆修斯是這個有15個國家的150名研究者參與的大型項目的組織者。“在農場長大的兒童患哮喘和花粉熱的可能性比城市長大的兒童小五倍。”穆修斯說道。來自芬蘭、加拿大和新西蘭的超過30項研究證實了這個“農場假說”。“我們尚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保護了在傳統鄉村生活的兒童,”穆修斯說道,“但如果能夠查明這點,就可以讓許多過敏癥患兒的生活變得更加輕松。” 如今,越來越多的兒童——尤其是居住在城市里的兒童——患上了過敏癥。世界各地的免疫學家都在尋找這一現象的原因,并且在近幾十年逐漸對這個“文明之癥”的形成與蔓延有了了解。 在美國,這種疾病的泛濫似乎與“米老鼠”的走紅不無關系。“1955年之前,孩子們放學后都到室外玩耍,”美國過敏、哮喘及免疫學學會前主席托馬斯·普拉茨-米爾斯說道。而當這個大受歡迎的卡通形象占領了電視熒幕時,越來越多的淘氣鬼變成了清潔環境中狂熱的電視迷。 近幾十年來,西方國家的人們不僅創造了全新的人造生活環境,還改造了家庭結構。由此,英國科學家大衛·斯特拉臣于1989年提出了“衛生假說”。斯特拉臣對17000名兒童進行的研究表明:兄弟姐妹的數量越少,患花粉熱的幾率就越大。也就是說,孩子越多,細菌越多,過敏越少。 當家被改造成一塵不染的衛生空間的同時,空氣和水卻越來越臟。艾瑞卡·馮·穆修斯的首個研究領域解釋了環境污染和過敏之間的關系:“德國的統一讓我們意識到,這是一個可以通過對比東西德的空氣來確定污染和過敏、哮喘之間的關系的好機會。”為此,她從東德那些倍受污染的地方——如比特費爾德、梅澤堡、萊比錫和哈雷,以及閃爍著化學污染物光暈的薩勒河——采集了大量數據。 然而研究成果卻讓人極其失望:數據顯示,相較于干凈的慕尼黑,生活在萊比錫被二氧化硫嚴重污染的空氣中的兒童患哮喘和過敏癥的人數更少。統一后,隨著空氣質量的持續改善,東德患相關疾病的兒童卻越來越多。 這個有悖常理的發現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樣的規律? 德國統一后,東德的人口出生率急速下降。這不禁讓我們聯想到大衛·斯特拉臣關于家庭成員多少與過敏發生比例之間的研究結果。此外,在新生兒數量減少的同時,兒童們在幼兒園里度過的時間也在縮短。同那些嬰兒時期就上托兒所的兒童相比,后來才去或根本沒上過幼兒園的兒童患過敏癥的可能性更低。 但對艾瑞卡·馮·穆修斯來說,這仍不足以徹底解釋過敏癥兒童數量逐漸增多的現象。“這一東、西德現象很難理解,”她說,“我們猜測,可能是因為他們的生活環境中出現了某些新的元素,或者某些曾經存在的東西消失了。” ▉ 人進了城,免疫系統還活在田園牧歌中 為此,科學家們回到了農場:到底是什么在保護著那里的兒童們? 在描述農場的生活時,艾瑞卡·馮·穆修斯這樣描述道:“奶牛是必不可少的,最好還能同時飼養著其他品種的家畜。牲口棚中鋪著稻草,谷倉中堆著糧食,兄妹成群結隊,每天飲用的牛奶直接來自牛棚……” 不過,穆修斯警告說,這個畫面也許是一首不錯的田園詩,但人們卻不能由此浪漫地認為,直接喝天然牛奶是最好的選擇。生牛奶可能會帶有潛在的致命病菌,盡管生活在農莊的兒童已對此習以為常,但對于城市居民來說卻是非常危險的。 如果孕產期的女性經常在農廄和谷倉勞作,她所產下的孩子會對過敏癥擁有強大的抵抗能力。此外,這些孩子還會經常飲用生牛奶。這一切都證明:在生命早期階段發展起來的免疫有著顯著的抗過敏效果。 相比之下,全職農夫的孩子能夠比兼職農戶的孩子更好地抵御過敏癥,而那些居住在鄉村卻不從事農業勞作的家庭中的孩子患過敏的幾率和城市兒童相差無幾。因此,雖然在農場度假十分美好,但卻并不能預防過敏。這樣看來,只有出生在充滿各種各樣微生物的傳統農舍之中,你才能擁有一身抵御過敏的鎧甲。 一項新的研究結果證明了這一結論:科學家們在美國極端保守的阿米什人的鄉村重復了之前在瑞士鄉村所做的調查。結果表明:居住在拒絕進步科技的基督教社區、來自人口眾多的大家庭、按照200年前的鄉村方式生活的兒童對于哮喘和過敏的抵御能力比現代瑞士鄉村的兒童強許多。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是:城市中的微生物比較少,生活在這種環境下的兒童的免疫系統忘記了如何區分微生物中的敵和友。從進化的角度來看,人類似乎在一夜之間拋棄了曾經的“家園”:我們突然從一萬年前的農耕環境中逃離,而我們免疫系統的設定卻依然針對著那時的環境,試圖在奶牛和山羊、花粉和細菌、兄弟姐妹和腸道細菌的刺激下為身體提供保護。 ▉ 救命稻草?微生物版“農村包圍城市” 如今我們無法回到也不想回到那個曾經為我們量身定制的世界。于是就有了這樣的問題:能否研發出一種能夠騙過過激的免疫系統、讓它誤以為身處具有鎮靜作用的“家”的環境之中的物質? “事實上,我們已經從農廄的空氣里成功分離了兩種具有潛力的細菌。”艾瑞卡·馮·穆修斯告訴我們。含有這些細菌的鼻噴霧劑可以有效地防止實驗用老鼠出現過敏性哮喘。 盡管如此,這位科學家在談及她的成果時并不那么興奮。穆修斯擔心地說:“僅僅幾個單獨的細菌是不會對人類有太大幫助的。”最理想的辦法是利用許多“配料”混合出一杯“雞尾酒”。但這款“魔法飲料”的成本也會非常高,因為其中每個單獨的抗過敏成分都要經過昂貴的審批程序。如果是針對孕婦和兒童研制的,要求和花費還會更高。 “我們必須在一個新的維度里進行思考,”艾瑞卡·馮·穆修斯說道。自從路易·巴斯德于19世紀創立微生物學以來,科學家們始終將注意力聚焦在個別微生物和少數健康“殺手”上。然而,微生物的數量和種類都是無窮的。每個成人都攜帶有100萬億個細菌細胞,其數量是我們身體細胞的10倍。它們存活于菌群、消化器官、肺部、皮膚和口腔內,和我們一起共同書寫著人類的進化史。只有了解了我們身體中的微生物,了解了它們之間復雜的聯系,才能夠完全解開過敏癥之謎。在此之前,我們的任何發現都只能被稱為意外驚喜。
艾瑞卡·馮·穆修斯不經意地提到了這樣一個意外發現: 這個發現仍舊和前面提到的農場研究有關。在這次研究所收集的800個牛奶樣品中,有些取自漏斗,有些取自奶牛乳房。科學家們原本以為生牛奶是通過它所含的微生物——即那些為了讓牛奶放心飲用而本應被殺滅的致病細菌來實現其預防過敏的作用的。但分析表明,使防護機制起作用的根本不是微生物,而是乳清蛋白。馮·穆修斯認為,如果兒童飲用含有這種蛋白的牛奶,患哮喘的風險會下降40%~50%。“而我們所要做的,只是換一種牛奶加工方式,”她說,“連審批程序和臨床測試都可以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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