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為是一個以農為本的小縣城,在通訊及交通極其落后的年代,十里不同調,八里不同音的特點是非常明顯的。無為東南西北四鄉,人口130多萬,語言差別很大,語調語音就更是五花八門。所以無為人到一起張口一說話,馬上就知道,“哦,你是東鄉人”,“是的,你是老牛埠的。” 比如近似于“刁難、為難”這個詞,在無為就有多種說法。拿湯,拿秧,拿鍬,拿鵝頸子,都有故意作難,以自有的特長或優點故意刁難人、讓對方難堪的意味。 說實話,這幾個單詞該怎么寫,我沒翻過康熙字典,不知道古籍上是否有考證。從字面理解,既然是刁難,就是有卡脖子的意思,應該與手脫不了干系,所以我認為“拿”字是靠譜的。在語法上歸類,應該是動賓結構。至于“湯、秧、鍬”,我的理解,既然是卡人家的脖子,肯定是帶有一些技術含量的,這幾個字細究起來,還真的有很深的技術難度。 拿湯,是過去煮飯的關鍵。從前煮干飯,一口大鐵鍋,一家通常十好幾口人,幾升米下去,放多少水就成了最難的事了。水少了,飯燒不熟;水多了,熬得跟稀飯似的,一家人都落埋怨。 一般總是先多放點水,燒滾了,燜一會兒,揭開鍋蓋看看水的多少。少了,沿鍋四周旋一點開水,用筷子在中間戳一些孔,好讓水在飯中間均勻開來;水多了,用舀子在米飯上壓一個坑,在坑里把水舀上來一些,看看差不多了,也要用筷子在飯中間戳一些孔,讓水均勻開來。這整個過程就叫“拿湯”。拿湯準的高手,燒熟的飯一開鍋就香氣四溢,鍋底有一圈金黃色的鍋巴,吃在嘴里那叫一個脆!這技術難度,哼哼…… 拿秧,是春播的一項重要農活。種子播下,灌水養田,等秧長到可以插秧的時候,拔秧,運秧,甩秧,插秧,一系列的技術活。插秧時人要后退著插,普通人一行插4-5把,厲害的一行插6-7把,這主要是人的胳膊要長,技術要好才行。插過的秧,橫、豎、斜看上去都筆直一條線,非常美觀。剛插的人一定是歪歪扭扭,十分不雅。所以拿秧是不是很牛? 拿鍬,過去農戶人家,每家都有一把或幾把鍬。現在年輕人還偶爾在勞動的時候接觸到。鍬是一種最普通,但又是干農活最常用到的工具。翻地,抽水溝,拍菜園塽子,挖田埆,鏟草,平地等等,隨便什么農活,都能用得上。別看一把鐵鍬,用得好不好,內行人一眼就看出道行來了。 比如做菜園塽子,會用鍬的人做出來的塽子筆直,土坷垃子平整,菜床細膩,塽子邊要高出菜床2-3公分,外邊有約60-70的坡度,既好看,又保水,非常有利于菜苗的管理和成長。如果不會用鍬的菜鳥,做出來的塽子一定歪斜難看,土壤顆粒大,不平整,塽子邊也肯定毛毛糙糙的。 拿鵝頸子,從字面看就知道了。鵝的脖子被人卡住了,還能不難受?從詞義上來說,這個詞說是刁難也是最容易被接受的了。所以不必在此贅敘。 至于前三個詞怎樣在無為土話中演繹成了刁難性用詞,我是沒有這個能力去考古旁證了,可能與無為人的長期用語習慣有關系。現在我們就來看看,無為人是實際生活中是怎樣應用這幾個詞來給人下套的。
從上面幾句話可以看出,凡是用以上幾個詞來發聲,語境都是在受委屈的境地,基本上都有發泄或憤憤不平的意思,語句中多少有點怨恨。 但仔細評味、推敲會發現,各個詞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語境中,使用起來也有不同的含義區分。就如“拿湯”“拿秧”,似乎有點玩笑和戲謔的意思。而且兩個詞也完全可以互替。 比如前兩句話:“哎吆,你個能拜拿秧了,幫個小忙有好大事情啷”,或者“你就歡喜拿湯,港了一麻啷磨子的廢話,事情早就干完子了。”兩句話完全是原意,一毫不差。并且這兩句話對對話的人物感情毫無損傷,應該是好友或閨蜜之間的那種溝通。 拿鍬好像有點感情色彩。在我的印象中,當某人希望另一個人做某事,信心滿滿的發出邀約而沒有得到期望的回應,才會胸起義憤。“我是看得起他才喊她的,沒想到她還拿起鍬來了!” 拿鵝頸子則不同于上幾句,對話雙方一般都在不平等的地位,大都是針對第三方而發的。就好像甲乙二人,甲方比乙方路子廣,資源多,套路深。乙方希望從甲方那里得到一些幫助,而甲方根本不想幫助對方,而且態度有些輕漫。乙方自然是怨恨深深,但又無可奈何。所以只好怨怨的向第三方訴說:
無為方言,我沒有找到語系出處,在安徽方言中也無明確劃分,應該屬于皖南吳語一類。無為有很多土話是很有形象意義的。本地人聽到后會會心一笑,但是出了無為方寸之地,外界人就很難會意了。即使講出原意,外界人懂了,也沒有本地人那種意會及情感碰撞之美。 再往后,下一代、下下一代能講出無為方言的人會越來越少了。如果不能有效的整理及保護,等到無為話消耗殆盡之日,想想是不是有點小傷感,小遺憾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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