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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紅樓夢》是中國最偉大的小說，原在哈佛教書的李歐梵還曾經說過，他在中年時重新攤開《紅樓夢》，讀到那么精致的文字，激動得眼淚都下來了。 但人家是文學教授；作為一個醉心研究春宮的濕人，還能說什么呢？也只能聊聊所謂的“風月”了。
其實，有病君初中時就讀過《紅樓夢》的，讀得膩歪死了。那個賈寶玉，說話吞吞吐吐，喜歡黛玉，你就大聲講唄，哪有這么磨磨蹭蹭的？
《紅樓夢》再好，讀者不成熟，讀不下去有什么用？結果一本書讀完，只記得第六回‘賈寶玉初試云雨情，劉姥姥一進榮國府’里，襲人含羞笑問寶玉：‘你夢見什么故事了？是那里流出來的那些臟東西？’ 覺得很逗很好玩。
要到高中，讀了課本里的選段，才知道《紅樓夢》是批判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寶黛悲劇的根本原因是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軟弱性，他倆沒有主動尋找黨的領導。
林黛玉要是能像《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靜那樣，總是情不自禁地愛上領導自己的黨內男性頂頭上司，她一定也能找到真正的愛情。
對于不便直說或說出來可能太刺耳的事情，工于表達的古代人發(fā)明了很多優(yōu)美的替代詞。在代指性關系和性行為的單多詞匯中，「云雨」和「風月」兩個用語可謂最富于文飾的意味。
特別是「風月」一詞，堪稱后起之秀，它的語感尤有彈性，置之于不同的語境中，竟能「蹭」出很多含義上的微妙差異。
優(yōu)美的夜景于是被拉入了男女私情的語境，「風月」?jié)u漸成了一個代指性愛的詩意用語。 癡男怨女的情緣被稱為「風月債」； 婚外戀泛稱「風月場」； 一個小尼姑的性意識萌動被描述為「漸知風月」； 婦人在床上逢迎男人的情趣感叫做「枕上的好風月」； 富有玩女人的經驗，則被描述為「久慣風月」；
而在《紅樓夢》中，談起渲染色情的小說，則貶之曰「風月筆墨」；好玩的是，《紅樓夢》的初稿本來就是以「戒妄動風月之情」為主題的，所以曾名《風月寶鑒》，今天《紅樓夢》通行本中有關寶玉狎秦鐘、賈瑞思鳳姐、秦可卿之死等有點色情味的內容，可能就是原稿中未刪盡的片段。
文章開頭襲人的那段話，就是在通行本第六回的開頭，緊接著上一回，賈寶玉就在夢中按著警幻仙姑所囑，與秦可卿顛倒云雨去了。
而倒霉的賈瑞害相思，病入膏肓，曹雪芹則安排一個道士給他送來了治病的寶貝。那是一個名叫「風月鑒」的鏡子，道士向賈瑞鄭重地講了它的來歷、功能和用法：
這物出自太虛幻境空靈殿上，警幻仙子所制，專治邪思妄動之癥，有濟世保生之功。千萬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緊，要緊。
通常，神奇的寶貝總有其致命的邪力，要享用它的效益，必須遵守某種禁忌，而那禁忌往往又是最大的誘惑。
賈瑞按道士的吩咐照起了鏡子的背面，只見里面立著一個骷髏，嚇得他連忙掩住。于是他好奇地翻過鏡子的正面，鏡中立即出現(xiàn)了鳳姐的倩影，她正在招手叫他進去。他慌惚中進入鏡內，立即便與鳳姐云雨起來。美妙的一瞬過后，賈瑞如從仙境墮入地獄。
背面仍是那個骷髏，而他自己則是渾身虛汗，身子底下遺了一大灘精液。如此反反復復地照來照去，一誘一嚇，樂恐相交，治病的寶貝終于送了賈瑞的性命。
這到底是一個寶鑒，還是一個妖鏡？那道士到底是為了治病救人，還是意在誨淫害命？ 當賈瑞的家人架起火燒那妖鏡時，鏡子辯道：誰叫你們瞧正面了！你們自己以假為真，何苦來燒我？
按照鏡子的邏輯，美色與樂境本為虛幻，你用色眼看，你就選擇了正面的角度，從本質上說，是你的妄念把自己拖人了陷阱。 背面的骷髏是對妄念的棒喝，愚癡的賈瑞始終沒有悟出正反一體的道理，沒有看出美色與樂境背后的陰影，最后枉送了性命。
值得注意的是，曹雪芹在他的寓言中多次強調了賈瑞的遺精，對于他的死亡，也是以「身子底下冰涼漬一大灘精」這樣陰森的情景來驗證的。
這是中國古代性觀念中最頑固的一個恐懼，關于節(jié)欲或戒除的告誡，對女人的提防或對淫婦的指責，各種奢求于性的幻想和努力，歸根結底，全都建立在了「固精」這個男性最薄弱的命根子上面。
在改琦《紅樓夢圖詠》里，可卿那一頁“畫著高樓大廈，有一美人懸梁自縊。其判云：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可卿既是自殺，則原因為何？
從判詩“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兩句來看，似乎是她與寶玉的關系被人察覺，然后寧府內有不堪之人，或許是焦大罵的有“扒灰”企圖的，試圖以此逼可卿就范。
只是以我們今日的生活經驗，實在很難體會昔日貴族之感情和男女關系的幽微之處。或許還是要拿貴族比貴族。
《安娜卡列尼娜》里的俄國宮廷，貴婦有一個或幾個情人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安娜如果只是將渥倫斯基當作丈夫外的情人，他倆不會遇到什么了不起的困難。
但安娜激發(fā)了渥倫斯基的真情，兩人想要生活在一起，安娜有意與丈夫離婚，這才觸動了貴族社會的禮教大防。
安娜既不能尊從禮教而痛苦偷生；被貴族社會擯斥之后，又無法與渥倫斯基在他倆唯一熟悉的人情圈子之外另建獨立生活，她只能一死了之。
或許，有點曖昧來往，在寧國府那種地方，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 或許，秦可卿有足夠手腕與周遭男人周旋。 但是，“情既相逢必主淫”，如果她動了真情，真想與寶玉生活在一起，她就只能一死了之。
當然，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預兆。《紅樓夢》里，那些動了不計利害關系之真情的女子，晴雯、黛玉等，結局都是悲劇性的。雖然紅樓諸人的結局都是悲劇，但可卿、晴雯、黛玉等人的悲劇直接來自她們的感情。 紅樓第一夢，夢中風光旖旎，但悲涼之霧，已自襲來。 ------------- 《中國春宮秘戲圖考第二畫：清初改琦紅樓夢春冊》圖文版PDF已在有病君的圈子更新。掃一掃，入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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