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工作,吃遍美食,看盡俊男靚女,讀遍天下書,周游全世界。 捫心自問,這是不是也是各位所向往的生活。 說不是的,如果你沒在騙我,那我真心敬你是條好漢。 可歷史上有一個人真的僅憑一己之力,滿足各種欲望,活出了每個人都想要的樣子。 這個人就是清代文人袁枚。 他十二歲就考中秀才,一路官運順暢。辭官后買下曹雪芹的府邸,將其改造成連乾隆都想參觀的園子。 他愛美食,就廣羅食譜寫了《隨園食單》;愛美色,但也愛之有道;愛寫詩,索性創了個新派別。 沒錯,就是這個袁枚,做什么成什么,仿佛失敗對他來說從不存在。 但他之所以能成為人生贏家,靠的不是祖產,也不單純是運氣。 袁枚贏就贏在,他聰明地在自律和放縱之間,達成了平衡。 他用自洽,達成了自由。 這也是一種生活的捷徑。 同過去的所有文人一樣,袁枚最開始的志向是報國,于是他選擇成為政客。 在考中進士平均年齡要在三十五歲的清朝,袁枚在自己二十三歲時就做到了。他先在翰林院里學了三年的滿文,怎奈學績不佳,便被安排到江蘇溧水縣做縣令。 但即便是縣令,袁枚也做得有聲有色。七年過后,百姓對他是愛戴有加,但他自己卻不想繼續了。 古人辭官,多是年紀大了,又或是官運坎坷。而袁枚與其說因為升職不順,不如說他其實覺得當官又苦又累還不自由。 “書銜筆慣字難小,學跪膝忙時有聲。” 公文字小難寫,迎送還要跪膝,這對不拘小節的袁枚來說可太難了。 于是在三十二歲那年,他告別了官場老油條們,跟皇帝辭了官。 早在任縣令時,袁枚就相中了一塊寶地,是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所建的宅園。后曹家被抄,園子轉到隋赫德手里,也被稱為“隋園”。 因為年久失修,已經衰敗不堪。于是袁枚就花了300兩白銀買下了300畝的地產,砌新墻,整房檐,置江樓、溪亭,并將其改名為“隨園”,意在隨心所欲。 據說隨園的精巧,甚至比杭州西湖更為精巧別致。 “長廊復房,琉璃施窗......梅百枝,竹萬竿,桂十余叢”,從描述中可見隨園當年的秀美。 袁枚極為喜愛這個園子,但卻不獨享。他把園子四周打的大墻都拆了,并掛了一幅對聯: “放鶴去尋山鳥客,任人來看四時花。” 你們想參觀就盡管來,我袁枚好酒好菜招待著,不過前提是,得給錢。 于是隨園就成了南京的著名景點,從達官貴人到貧民白丁,都以到隨園一游過為傲。 據說乾隆下江南時也想前去看看,但是被袁枚給拒絕了。 不愛當官,就果斷辭職。看到喜歡的隋園,就用全部存款買下并建成隨園。 可見袁枚真是個及時止損,且取舍有度的人。 他喜愛書籍,是清代藏書量最大的文人,生前放話“唯書與女人不可外借”,但是到離開之時還是將書散與他人,因為這樣才能讓書發揮其作用。 他喜愛旅行,但是母親在世時,卻從未遠行。直到他64歲時,母親逝世,他才開始了十七年的旅行生涯。三游三臺山,前赴吳越,后赴吳江,直到他81歲離世。 袁枚實在是太收放自如了。他完全知道什么時候要自持,什么時候可以做自己。 而他的自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得益于這一點。 這也應和了他的那句詩,“騎馬莫輕平地上,收帆好在順風時。” 袁枚是真實的,既然人生來就有“財、色、名、食、睡”的欲望,他也就索性放開不掩飾了。 他愛吃。 為了搜集食譜,恃才傲物的袁枚也可以拋下尊嚴。他曾在海州吃過一道“芙蓉豆腐”,極為喜歡,怎奈店主千金不賣。袁枚急了,干脆鞠躬相求,店主最后欣然道,“先生不曾為功名屈膝,今只為我這豆腐,不贈也不行了。” 南京名廚王小余,拒絕了高官貴族聘其為私廚的邀請,單單就看中了隨園。因為在美食上,他覺得只有袁枚懂他。王小余和袁枚也確實一見如故,甚至在王大廚逝世后,袁枚專門為其做了傳記。 從吃貨升級到美食家,差的或許只是一部著作。袁枚做到了。他寫了一本《隨園食單》,從魚肉到清粥,記錄了數百種菜肴。被奉為中國美食界的圣經。 他愛色。 袁枚的好色是眾人皆知的。 他娶了十二房太太,最小的算起來還是他過去同事的孫女。 他辦了一個私塾,共計招收了1262名女弟子,被認為有違綱常。 他男女通吃,據說和另一個怪才鄭板橋一同討論過男性的美臀能有多美。 他也面對指責大呼,“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奸。” 意思是好色是人之本性,你們這些不贊成的人也是奸惡之人。 袁枚的確好色,但卻并非無德。他只是有著超越那個年代的性別觀罷了。 他反對纏足,主張婚姻自由,還曾作詩“美人愁向六朝生”,來為女性鳴不平。 在那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代,他卻認為女子的作品別具一格,還特意為自己的學生編撰了《隨園女弟子詩選》。 他仰慕名妓蘇小小,刻了一枚“錢塘蘇小是相親”的印章,不小心印在了送給高官的冊子上。高官很惱火,認識是對自己的貶低。 他卻輕笑一聲回道,“可惜百年之后,人們只會記得蘇小小,不會記得你。” 他愛財。 來隨園逛一圈,收錢。購買《隨園全集》、《隨園食單》,收錢。簽名版,加錢。寫應酬文章或生日題字,收錢。墓志銘,收錢。 據說僅僅是賣書這一項,袁枚一年就可以收入三四千兩白銀。 把自家打造成農家樂,出售自己的文化身份,袁老師放到今天絕對是個全能的公知和網紅。 失業了沒關系,只要有腦子,每天吃吃玩玩、吟詩作對也能賺到錢。 他也愛詩文。 “只喜無愧怍,進退頗寬余。仰視天地間,飛鳥亦徐徐。” 沒錯,這么清者自清的句子,也是來自袁枚筆下。 如果你只認為袁枚是個縱情欲望的世俗之人,那就錯了。 他曾主張過“性靈詩派”,稱寫詩就是要表達真實的自我,稱“性情之外無詩”,不必疊韻、和韻及用古人韻。 這也就有了他的那首著名小詩: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 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百花雖艷,獨賞青苔,也恰到好處的純樸和自然。 清代文壇中,素有“南袁北紀”的說法。 “北紀”,是指北方的紀曉嵐。而“南袁”,便是指南方的袁枚。 但相比于紀曉嵐的“鼎鼎大名”,袁枚就顯得弱了許多。 畢竟他是不夠“儒家”的。 他該折腰時就折腰,該斂財時就斂財,見到美食美色就邁不動步。傳統文人所提倡的“修身養性齊家治國平天下”他一個都不占。 袁枚的處世之道,不能說是最讓人欽佩的。 但他又的的確確是活得最聰明的一個,因為他懂得順勢而為。 袁枚曾寫過,“楊花不倚東風勢,怎好漫天獨自狂。” 他雖有文人的風采,卻沒有文人的風骨的。 自古以來,文人往往向往著遺世獨立,也不屑于同商人行為掛鉤。 而袁枚會為世間疾苦所憤慨,會面對不恥官場的潛規則,但也識時務,明白什么時候應該低頭。 做縣令時,他也高風亮節,善待百姓。但面對高官貴族想要在他的詩刊上買一個版面時,他也欣然接錢接受。 袁枚不是沒努力過。 他出身寒門,父親袁濱,四處擔任幕賓為生,仰賴母親章氏針線女紅持家。 因此他從小便發奮苦讀,考取功名。 對于到手的官位,他也知道不適合自己的性情,便利落辭職。 而對于自身的欲望,他也不想克制。因為他知道有度的放縱,是更好的克制。 袁枚有著超越他所處的那個年代的智慧,但這樣的人,是很難被那個年代所接受的。 清代思想家章學誠批他是“無恥妄人”,蠱惑男女。連他的摯友詩人趙翼,也曾在酒后吐槽說他以風流之名,實教人犯罪。 但風流的袁枚,也有他的原則和堅守。 袁枚辭官時,用的是照顧病母的理由。但在《答陶觀察問乞病書》,卻坦然說道,“不過臺參耳、迎送耳、為大官做奴耳”,意思是他不愿意做官場的走狗。 盡管袁枚有十二房太太,卻從未始亂終棄過任何一個。在他剛考取功名時,已經身負婚約。但這個好色之徒卻拒絕做陳世美,寫道“糟糠未娶洽曾聘,莫誤朝官選婿家”,最后和正妻白頭偕老。 袁枚就是這樣矛盾的一個人。也耿直,也圓滑;也庸俗,也高雅。 他的矛盾是因為想在這個世界上活出自己的真實,但又需要在這個不能接受自己的世界上找到一個巧妙的方式。 但人生一回,真實和自在難能可貴。我們總是不想繞彎路,以最輕的代價,達成理想的生活。 若生活真的有捷徑,想必就是袁枚的方式——在自律和放縱之間,審時度勢和堅持自我之間,從心所欲卻不逾矩,保持平衡。 而用建立在自我認知上的平衡,來面對生活,也是我們對自己最溫柔的招待。 編輯丨深海有怪獸 -參考資料- 《隨園詩話》袁枚 《袁枚:性靈人生》閆志堅 《席勒和袁枚的悲歡》孫德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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