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老根彌壯峰高勢愈奇——韓天衡先生草篆作品賞析

mengk4fz0yyf5h 2019-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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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草篆書體的界定，傳統的認知多以為始于明代的趙宧光——“古無草篆之名，有之，自趙寒山始”；“明高士趙凡夫先生工草篆，李斯、程邈后一人”，這實在是明清人陋敝的認識。依據近現代考古的發現可知，以竹簡木牘為載體的古文草寫“藁書”墨跡，幾乎貫穿了自戰國至前漢的整個篆體應用年代。篆時之有草篆，如同隸時之有章草，或將成為一種學術共識。至于“草篆”之名的自始，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而從明清至近現代書家以飛白之法解散正統篆書，加以自由粗率的變化，略具草書意趣，所創作的稱為“草篆”的作品確實并不鮮見，但大多帶有探索試驗或游戲筆墨的性質，能自成規模、卓然樹立者寥寥。韓天衡先生的“韓式草篆”無疑是特立其林的杰出之選。

韓天衡甲骨文“好風入室初月在林”

作為當代最有成就且最具影響力的篆刻大家，韓天衡先生對篆刻藝術最基本元素篆體書法的探索精研，同步于他對篆刻探索的整個歷程。“韓式草篆”成型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豪放奇逸、雄健曠達的書風獨步海內。其以傳統小篆為基，參以秦漢詔版、磚瓦、碑額及中山王器等文字，融會先秦墨跡“藁書”筆意，筆勢翻轉起伏，筆鋒中側藏露并現，筆道方圓粗細不拘，筆間映帶勾連，字形錯落參差，墨法枯潤自由，實為當代篆書創作別開一新境。經歷韓先生數十年如一日的錘煉，已使“韓式草篆”的風格體系更趨成熟完備，內涵積淀更為豐富厚重。觀先生近年所作，精品迭出，氣弘筆健，老辣蒼勁，真 “樹老根彌壯,峰高勢愈奇”！

韓式草篆的筆法線條得益于先生早年感悟的“搖櫓之法”，筆勢沉雄而筆鋒搖曳、順中帶逆、行中含阻，筆毫或聚或鋪，下筆或方或圓，行筆或壯或細，皆能八面出鋒、使轉自如，而不失飽滿圓健的中實線質。這種使轉完全不同于斯冰小篆小心的運指捻管，也不同于先秦藁篆毫厘之間的筆尖勾勒，萬毫齊力，全是臂腕之間的大氣運作。孫過庭說：“草以點畫為情性，使轉為形質。草乖使轉，不能成字……”韓式草篆呈現的運毫使轉已脫出傳統小篆的法度，而更合于草書的使轉，充分體現出毛筆運動的豐富性。通過行筆變化呈現出方圓順澀、枯潤變幻的質感，輔以漲淡墨色的大膽運用，結合起止、緩急、縈帶、藏露、虛實等運毫技法, 線條的節奏感、力量感、韻律感以及形態美感大大增強，使靜止的線條有了動態感和金石氣，使篆籀的高古意與行草的抒情性得以會合。

韓天衡篆書秦詔版

韓先生在其書法中不失時機地展露著他作為篆刻家“書從印入”的藝心才智：在結字上充分運用長扁參差、輕重正斜、疏密聚散、穿插斷連、夸張變體等對比強烈的手法，尤其是不時出現的拉長拖筆若巨刃沖刀造成的留白，雖可見對秦詔版等民間書法的借鑒，更多則體現出先生在長期篆刻創作中推敲印稿配篆所累積的，對篆字造型營構的深厚功力和強大創造力，以及在瞬間書寫中自如發揮的靈機應變力。大膽造險，匠心歸夷，一字一奇，亦古亦新，妙趣橫生，嘆為觀止！仿佛一位絕世武林高手，瀟灑出塵，一劍凌空，身形矯健，動靜生姿，極盡千變萬化之致。而在草情篆意的綢繆盤屈中，加入切金斷玉的方折凝重，將書寫的飄搖暢達與金石的穩定峻挺相結合，使今妍與古質得兼，完美體現了蘇東坡“端莊雜流麗，剛健含婀娜”的審美境界，拓展和提升了傳統篆書的審美領域。

觀摩“韓式草篆”作品，首先會被這縱成列、橫不成行，參差錯落、跌宕夸張的類草書章法所吸引，被字里行間的堂皇大氣和鮮活光彩所打動，器局之大，迥異前人。繼又如觀巨印上的多字印稿，令人驚嘆于如此多的瞬間巧思、布局佳構，竟能化為不經意的輕快揮灑，奇譎恣肆、險象環生而又呼應互補、行氣貫通。其勢如大草，筆意翩躚、磅礴而下時，卻又如聞沖切披削的金刀破石之聲，知圓守方、一張一弛間盡顯剛柔并濟。其篆筆不拘一格、密麗繽紛處如入繁林勝景、錦簇花團，又見垂筆長曳如一鶴穿云，引出晴空青碧、豁然開朗。草意飛轉，動如脫兔處，復見隸筆鋪壓，止如磐石。筆毫虛提，細如懸劍時，又有老筆澀重，壯若古木。滿紙古篆奇奧，如筆筆用典，而豐裕神采又顯大膽新異，個性昂然。近年來韓先生以古稀耄耋之齡多作碩筆巨幛草篆，更是愈大愈佳，筆墨酣暢，氣魄宏闊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