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公元前201年,西漢初立,百廢待興,一支來自北方草原的騎兵突然包圍了馬邑而后又南下騷擾太原城。漢高祖劉邦親自率領30余萬大軍前往征伐,卻中計被包圍于白登山上,忍饑挨餓長達7天7夜。最后,不得不以賄賂匈奴王妻的方式來解困。令漢朝蒙羞的這支騎兵就是在世界歷史上聲名顯赫的匈奴,在極盛時期——公元前209年至公元前128年,它是世界上幅員最遼闊的王朝,曾經也成為“上帝之鞭”,令整個歐洲顫栗。 《史記》中對白登之圍的描述十分形象且生動:
高祖被困白登之后無法脫身,面對匈奴騎兵的四面圍困,隨時處于被俘殺的險境,無奈之下采用陳平之策,以重金賄賂單于閼氏,同時告知其利害關系,如果漢帝被俘,勢必會進獻絕世美女給冒頓單于,到那時閼氏的地位恐怕難以保全。 于是,閼氏不斷進言冒頓,讓其放劉邦一馬,匈奴單于這才網開一面,劉邦以及剩余的漢軍得以生還。從邏輯上看這個理由貌似有些道理,但實際上卻根本經不起推敲。且讓我們來了解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匈奴崛起:草原民族的稱霸之路匈奴最初是在公元前3世紀時興起的一個游牧部族,主要分布于阿爾泰山以東的鄂爾多斯草原地區。
王國維在《鬼方昆夷獫狁考》中,認為商朝時期的鬼方、混夷、獯鬻;周朝時的獫狁;春秋時的戎、狄;戰國時的胡,都是后世所謂匈奴民族的先輩。匈奴人主要以狩獵、游牧及畜牧為主,畜牧主要有馬、牛、羊三種,其中又以馬最為重要。 在匈奴人征服周邊地區和其它民族的過程中,戰馬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古往今來的戰爭中,取勝的一個關鍵因素就是行軍的速度,戰馬在冷兵器時代戰爭中起著決定性作用,這就是所謂的“兵貴神速”。
這是漢朝時,人們對匈奴騎兵的描寫。根據軍事學家們的研究,一個騎兵的戰斗力相當于50個步兵,機動性更是步兵望塵莫及的,可以一晝夜行進數百里。最為稱道的戰例是當年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時,騎兵每人配四匹戰馬,晝夜躦行上千里。
最令人稱奇的就是西漢和匈奴的白登山之戰,當時包圍漢高祖劉邦的30萬匈奴騎兵以馬的顏色編隊分布在四個方向:在西方的全是白馬,在東方的全是青馬,在北方的全是黑馬,在南方的全是赤黃色馬。每個方向數萬匹戰馬都是同一顏色,可謂世界軍事史上的奇跡。而這些對于劉邦來說,更是不可思議,史書記載,高祖出行的御馬還湊不齊一種近似的顏色。
匈奴人對馬的駕馭能力超乎想象,而這一旦應用到戰場上,就變成一種強大的戰斗力——騎兵。他們從小熟悉騎射,一到成年就騎上戰馬,夸上彎刀,背上弓箭,成為優異的戰士。除了上天給予的騎兵優勢,匈奴的政治軍事體制也整合為一:兵民合一;軍事和生產、生活合一。 這種優勢讓戰國時期的趙武靈王羨慕和推崇,因此力排眾議,下令全國開始“胡服騎射”的改革,這一改革在軍事上促使以步、騎相結合的作戰方式逐步取代以往的戰車和步兵結合的慣例。 作為馬背上的游牧民族,匈奴騎兵的機動性,靈活性是超一流的。他們來如風、去如電,神出鬼沒,讓人防不勝防。因此,在早期的較量中,中原諸國均處于守勢。 為防止匈奴人的騷擾,秦始皇統一中國后,仍然主要奉行戰略防守的策略,將原秦、趙、燕三國長城連起來,并加以延伸,形成西起臨洮,東至遼東的萬里長城。 中原王朝還在大秦統治時期,匈奴王子冒頓殺死其父頭曼單于自立,東擊東胡、西攻月氏、南并樓煩、白羊河南王,北服丁零與西北的堅昆。統轄的地域面積以蒙古高原為中心,東至內蒙古東部一帶,南沿長城與秦漢相鄰,并一度控制河套及鄂爾多斯一帶,向西跨過阿爾泰山,直到蔥嶺和費爾干納盆地,北達貝加爾湖,疆域遼闊被稱之為“百蠻大國”。 野心膨脹:嘗試挑戰中原王朝的尊嚴楚漢爭霸時期,中原勢力由于無暇北顧,冒頓單于趁機收復了秦將蒙恬所奪的匈奴地及朝那(今寧夏回族自治區固原市東南)、膚施(今陜西省榆林市南)等郡縣,直接威脅到剛剛建國的西漢王朝在中國北部的統治。 說起匈奴雄才偉略的軍事統帥冒頓單于,不得不了解他所做過的幾件事,這些都彰顯其野心和格局之大。 1、鳴鏑弒父后自立為王 冒頓原為頭曼單于的大兒子,后來頭曼偏愛小兒子,就想借別人之手殺死冒頓而立小兒子為繼承人,于是便命令冒頓到月氏族中去當人質。 冒頓到月氏領地不久,頭曼單于馬上撕毀先前的盟約,發兵攻打月氏。月氏欲殺冒頓泄憤,冒頓提前得知消息,偷了月氏的馬逃脫了追殺回到了匈奴王庭。頭曼單于認為他機智勇猛,就任命他為“當戶”(萬夫長)統領一萬騎兵。 有了兵權的冒頓開始用心練兵,他制造了一種響箭,訓練他部下服從命令的本能,下令說:“凡是我響箭所射的目標,如果誰不跟隨著射,就殺死誰。” 冒頓首先帶兵射獵鳥獸,騎兵們沒有絲毫猶豫地跟著射箭。不久,他以響箭射擊自己的愛馬,有部下知其對寶馬的喜愛程度,就不敢射,冒頓立即殺了他們。過了段時間,冒頓又用響箭射向自己的妻子,左右心腹又感到恐懼,不敢射擊,冒頓又把他們殺了。過了些日子,冒頓出去打獵,用響箭射單于的馬,這時所有人都跟著射。于是冒頓知道兵已練成,可以干大事了。 有一天,他跟隨父親頭曼去打獵,用響箭射向頭曼單于,他的部下條件反射般的也都跟著把箭射向偉大的單于,單于隨即被射成刺猬,當場身亡。之后,冒頓又把他的后母及弟弟,還有不服從他的大臣全部殺死,自立為匈奴單于,開始了自己的傳奇人生。 2、覆滅東胡后驅逐月氏 東胡是當時草原上最強盛的民族,聽說冒頓殺父自立后,對其進行試探,就派使者出使匈奴,索要單于的千里馬。 群臣都進言:“千里馬是匈奴的寶馬,不能給東胡。”冒頓卻說:“兩國相交,怎能吝惜一匹馬呢?”于是就把千里馬送給了東胡。 東胡以為冒頓軟弱,就又派出使者讓冒頓獻出自己美貌的妻子。大臣們皆發怒說:“東胡欺人太甚,竟然想要單于的閼氏,請立即出兵征伐。”冒頓卻說:“怎可為了一個女人影響與鄰國的關系呢?”于是就把自己珍愛的妻子獻給了東胡王。 以上種種示弱的行為,讓東胡放松了警惕,愈來愈驕傲自大,冒頓卻在這段時間整合部族,加緊練兵。 東胡與匈奴之間有一千多里貧瘠的空地,雙方都沒有實際占有。東胡向往常一樣派出使者,本以為可以手到擒來,輕松占有這片空地。冒頓詢問眾臣的意見,大臣們不屑一顧地說:“這是被丟棄的空地,讓給他們也可以接受”。
冒頓卻大怒,說:“土地,是國家的根本,怎可隨意給人!”于是冒頓殺了東胡使者和進言讓地的大臣,立即率軍奔襲東胡王庭。 東胡一直輕視匈奴,因此沒做戰爭的準備。等到冒頓領兵突襲,東湖大軍不戰自潰,東胡王也被誅殺,頭顱被做成酒器。經此一戰,匈奴俘虜了幾十萬東胡的百姓,掠奪了大量的牛、馬、羊等物資。 此后,冒頓又乘勝發兵,向西驅逐了草原上最后一個勁敵大月氏。至此,與匈奴接壤的國家,無論南北都臣服于匈奴統治,冒頓統一了草原,建立了強大的匈奴帝國,這也是匈奴史上最強大的時期。匈奴帝國疆域十分廣闊,雄踞大漠南北,直接威脅到了中原的漢帝國,兩大強國不可避免地為了自身的利益產生了激烈地碰撞。 巔峰之戰:匈奴騎兵與漢帝國精銳的世紀大戰公元前202年,劉邦統一中原建國稱帝,大封異姓諸侯,其中韓王信獲封國于潁川一帶,定都陽翟(今河南省禹州市)。但陽翟地處中原腹地,劉邦認為此處乃戰略要地,會威脅到朝廷中央的安危,便以防御匈奴為名,將韓王信封地遷至太原郡,以晉陽(今山西省太原市)為都。 不久,韓王信上奏,說匈奴屢犯邊境,晉陽又離邊境較遠,不利于防守,請求將王都遷到更北之地馬邑,得到劉邦的許可。 匈奴冒頓在草原上已經戰無敵手,又貪婪于中原地區的富饒,遂帶領大軍逐步蠶食大漢的領土,掠奪漢民的財富。韓王信與之交戰,敗多勝少。 公元前201年,冒頓單于親率10萬鐵騎圍攻馬邑,韓王信膽怯,只能多次派使者與匈奴求和。劉邦聽到此消息,下旨斥責。韓王信擔心會被劉邦誅滅,便以馬邑之地請降匈奴,成為冒頓南下的先鋒,隨即聯軍攻入雁門關,占領了太原郡。 公元前200年,漢高祖劉邦親率30余萬大軍,征討韓王信之叛亂,連帶阻擊匈奴帝國對北地邊疆的侵略。漢軍在進入太原郡后,接連取得大勝,給韓王信這個先鋒的主力部隊予以重創,使得他不得不向匈奴冒頓求援。 由于漢軍節節勝利,高祖劉邦產生了輕敵的思想。在到達晉陽后,聽說匈奴大軍駐兵于代谷,于是派人偵察冒頓大軍虛實。而冒頓將其精銳士兵、肥壯戰馬都隱藏起來,表面上只展現老弱病殘的士兵和瘦弱的馬匹,派去十余批使臣回來都說可以攻擊。只有劉敬認為匈奴在此時“示人以弱”是冒頓的計策,是想引誘漢軍出擊,必定會有埋伏。 此時,漢朝二十萬大軍已經出發,劉邦根本聽不進諫言,還把劉敬關押起來,等戰后再處罰他。兵貴神速,劉邦率親軍騎兵和戰車等機動能力強的先鋒到達平城,漢軍步兵還有大部未到,卻不知冒頓在白登山設下埋伏。 劉邦帶領不到一半人馬進入了匈奴設好的包圍圈,冒頓單于馬上指揮30余萬匈奴騎兵,將劉邦圍困在白登山上,并且派出偏師阻擊漢軍步兵的增援,使白登山包圍圈內的漢軍無糧草、軍械的補給,處于絕境。劉邦無奈下令后撤突圍,經過幾次激烈戰斗,始終無法突圍出去。 之后,冒頓率領騎兵從四面圍攻,但漢軍倚仗地勢和兵器的優勢,給予匈奴騎兵迎頭痛擊,短時間內也無法消滅漢軍,所以雙方進入僵持階段。
此時正值隆冬季節,氣候嚴寒,漢軍不適應北方氣候,凍傷了很多士卒,其中凍掉手指頭的就有十之二、三,如果再等幾天,大軍面臨不是餓死就是凍死的結局。
在身邊謀士陳平的建議下,劉邦派使者秘密地賄賂單于閼氏大量的財物,閼氏就對冒頓說:“兩方的君王不能相互圍困。即使單于得到了漢朝的土地,然而單于畢竟還是草原的君王,也不能在漢地久居,而且漢王也有神靈相助,不是那么容易被打敗的,希望單于能認真考慮這件事。” 閼氏在冒頓身邊,不斷地吹枕邊風,加上原本約定與王黃和趙利(原韓王信將領)的步軍遲遲不到,雙方無法會盟對白登山漢軍展開致命一擊。事關雙方生死存亡之戰,冒頓也產生了疑心,怕他們臨陣再叛(實際上是被漢軍增援的步軍纏住,無法及時趕到戰場),那樣匈奴就會面臨內外夾擊的危險,冒頓也不想魚死網破,所以就放開了包圍圈的一角。
劉邦擔心匈奴有詐,命令士卒都拉滿弓,箭上弦,面朝外,從匈奴大軍放開的那個通道一直沖出來,同漢朝來援大軍相會合。冒頓見沒有什么便宜可占,就領兵北歸,而劉邦也率漢軍回朝,從此實行和親政策,每年奉送給匈奴一定數量的棉、繒、酒、米和錢財,相互結為兄弟。 天賜良機:單于“圍而俘殺不了劉邦”的真實原因對于高祖劉邦來說,被圍白登山是一生中最兇險的一次;而對于冒頓單于來說,計策雖然得逞了,但他低估了漢軍的勇悍,即使處在絕境,但想要一口吃下,也會崩掉他滿嘴的鋼牙,這種態勢讓他騎虎難下。根據后世的軍事戰例邏輯,匈奴有幾十萬精銳騎兵,且以逸待勞,全殲包圍圈中的漢軍先鋒本沒有太大問題,可是為何最終卻放了劉邦,原因有以下兩點: 1、匈奴騎兵雖然包圍了劉邦漢軍一部,但從整體情形上來說并不能占有絕對優勢,漢朝步軍主力并未遭到重大損失,尤其是在包圍圈之外的漢軍,在大將樊噲等人的率領下,正不斷向平城方向突進,而且救駕心切,已經離包圍圈越來越近,雙方僵持下去,不出意外會是一場百萬人規模的龐大戰役,最終的勝負很難預料,且雙方的損失絕對會超乎想象。 然而,冒頓和劉邦有所不同,他此次南下投入了匈奴的全部力量。據史書記載,冒頓時期匈奴的人口僅為200余萬,青壯年幾乎全部被征入此次作戰,而且還隨軍攜帶了所有能調集的戰略物資。可以說,匈奴的家底基本都被冒頓帶到了平城,此戰無論勝敗,只要匈奴騎兵損失慘重,整個匈奴帝國將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原本被它征服的民族和國家,會趁其虛弱之時,把它撕碎并吞食干凈。 2、匈奴騎兵善于野戰,但并不擅長攻堅戰。冒頓單于原本已經和王黃、趙利盟誓,共同合圍劉邦先鋒,可是此二人并沒有準時前來助戰,因此冒頓便懷疑他們與漢朝暗中媾和,似有對匈奴大軍不利之舉。 匈奴騎兵攻城略地向來只搶劫財物、俘獲人口并不能長期統治漢地,冒頓單于猶豫再三,衡量得失之后,決定網開一面,用相對和平的方式,處置包圍圈中的劉邦大軍。就這樣一場即將開始的大戰,就此煙消云散。 此戰過后,韓王信徹底臣服于冒頓,他同趙利、王黃等人常常違背漢與匈奴所訂的盟約,侵擾掠奪代郡和云中郡。不久之后,漢將軍陳豨、燕王盧綰相繼謀反,又與韓王信合兵攻占代地。漢朝派遣大將樊噲前去平叛,重新收復了原西漢代郡、雁門和云中等郡縣領土,但卻始終沒有越過邊塞主動出擊匈奴。 白登之圍沒有留下太多細致的史料記載,且史家對此也諱莫如深,語焉不詳。但后世有一個比較一致的觀點,就是以高祖劉邦之能,“白登之戰”也是吃了大虧的。 劉邦死后,呂后執政至景帝掌國70余年間,漢朝始終保持與匈奴的和親政策不變。整個朝堂上下的政治輿論也都偏向于漢朝的軍事實力不敵匈奴。
冒頓寫信侮辱呂后,呂后一開始大怒欲發兵征討匈奴時,大臣們就齊聲反對,拿高祖劉邦被圍白登之事,勸說呂后忍讓。 此種情形,直到“千古一帝”漢武帝橫空出世,才得以扭轉。他派出名將衛青、霍去病三次大規模主動出擊匈奴,收復河套地區,奪取河西走廊,封狼居胥,將當時漢朝的北部疆域從長城沿線推至漠北。 相對而言,失掉陰山、祁連山以及河西草原水草甘美的土地,不得不“僻局北垂寒露之野”的匈奴人,只能哀傷地唱出“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的悲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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