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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福宏 圖/李玉龍  在世界地圖上，沿北緯30至60之間緯度線掃視，從古羅馬越過蔥嶺進入中國境內，會看到黃褐色標示的甘肅省瓜州縣，將目光由縣城所在地移往東南，有座鎖陽城赫然矗立。 鎖陽城像絲綢之路上的一顆明珠，閃耀在東西方文化互鑒交流的史冊上。 1 連綿延宕的祁連山橫亙在河西走廊南邊，形成一道頂峰終年積雪的天然屏障，不只阻擋著惡劣天候對腳下農作物的侵襲，還用乳汁般的雪水滋養著廣袤綠洲上的各族人民。從祁連山奔涌而出的昌馬河，在瓜州縣轄區以北形成土質肥沃的沖積扇綠洲。沖積扇西端的鎖陽城像一名忠誠的武士，遙望長安，雄視西域，忠實地履行著為朝廷守家護院的職責。  自漢朝鑿通絲綢之路始，鎖陽城所在地就成為商賈販夫的歇腳地。西晉時期，隨著東西方商貿往來增加，城制初具雛形。到公元六世紀，唐王朝開始大規模修建，至武德五年，朝廷設置瓜州，治所就在鎖陽城。其后經數代持續營建，逐年擴展，形成了規模宏大的邊關城池。它昂首戈壁，屹立千載，凜然不可侵犯的架勢，即使今天看來，仍然彌散著磅礴雄渾的大唐氣息。 春來秋往了1500多次，鎖陽城始終無怨無悔地廝守在戈壁的晨昏里。金色的陽光灑在占地1·2萬平方米的鎖陽城遺址上，閃耀著明麗而凄美的青銅質的亮色。站在高處俯視，會看到內城、外城、羊馬城鑲嵌相依、井然有序。走進內城，原來還分東城和西城。從內城出來，朝南北方向走，會分別走到外城的南城和北城。而在內城和外城之間，散布著羊馬城，是用來養牛、養羊和養馬的?？梢栽O想，當年的鎖陽城既有壁壘森嚴的霸氣，也有馬嘶羊叫的生氣。 走近殘破的外城遺跡，仰頭觀看，西北方向的角墩聳立于乳白色的光線中。角墩上的出入口依然完好；外墻上的瞭望孔清晰可見，直視著絲綢之路上的人流與車隊。外城面積大約0·8萬平方米，鑲嵌著甕城，供軍事人員駐防棲居。 出外城向東，是進行宗教活動的地方，最具代表性的是基本上保持完好的塔爾寺，由大小不同的五座塔組成，主塔傲然筆立，四座小塔等距仰視主塔，顯得莊嚴神圣；法事場地寬闊敞亮，能夠容納數百人。由此可以窺見，當時的鎖陽城是聚集人口龐大的地方。 塔爾寺遺址外，是墳塋密布的古墓群。多少背井離鄉的將士，在奉獻了青春與熱血后，把自己的骸骨也留在了這片塞外綠洲上。大江南北數不清的妻子兒女、父母族人、親朋好友，一遍遍在夢中呼喚著埋葬在這里的親人，默念著鎖陽城這個地名。岑參詩歌“苜蓿烽邊逢立春，葫蘆河上淚沾巾。閨中只是空相憶，不見沙場愁煞人。”深刻反映了征夫與玉人隔空遙想、千里相思的悲苦和辛酸。 鎖陽城四周，是密密麻麻的農田灌溉渠系。放眼望去，溝壑縱橫，痕跡凸顯，在明艷的陽光下顯得清晰而完整。 再遠處，古河道依稀可見，回顧著碧波蕩漾的往昔。 鎖陽城在堅守了1500多年后，在明武宗正德年間，被吐蕃最終攻陷。城破前夕，朝廷下令鎖陽城居民隨駐軍移往嘉峪關內，自此鎖陽城被徹底遺棄。  2 在鎖陽城邊遠眺，天宇浩渺，戈壁蒼茫，夕陽嫣紅，雁陣遠去。540000個日日夜夜里，鎖陽城孤寂地守望著東西方往來的通道，閱盡了春風冬雪的更替變化，記住了腳步匆匆的來往羈旅，見證了不同文明之間的碰撞交融…… 公元前139年，雄才大略的漢武帝把目光投向了遙遠而神秘的西方，派遣使者張騫率團隊翻山越嶺進入河西走廊，再冒雪蹚水穿過戈壁激流，終于打通了鏈接中原與西域的路途。西域的葡萄、胡麻、萵苣來到中原了，中國的絲綢、瓷器、茶葉買到西域了。路通了，人流涌動了，物資流通了，心靈拉近了，感情升溫了…… 大唐高僧玄奘出發了。他從唐王朝京城長安啟程，一路上克服千難萬險，來到了戈壁中的瓜州，在鎖陽城歇腳補充給養。慕名而來的信群們聚集在夜幕下的塔爾寺法場，在火苗悠悠的清油燈下，懷著崇敬的心情，聚精會神，表情肅穆，聽他講解佛經的要義與宏旨，然后這位高僧披星戴月，邁著沉穩的步伐，繼續向西、向西。就是在瓜州，玄奘收了西行路上第一個徒弟石磐陀，也就是長篇神話小說《西游記》中孫悟空的原型。玄奘返回再次途徑瓜州時，還給當地信眾講授了取自天竺的佛經。也許在一路宣講的過程中，玄奘已經把自己的見解摻合到傳授的佛經里了，開始了佛教本土化的探索。 駝隊不辭辛勞，跋涉沙漠，穿越戈壁，馱著中國的商品西去，然后再馱著西方國家的商品東來，東西方貿易日益繁榮。在那個遙遠的年代，鎖陽城是必經之地。這座城池里有吃有住有給養，也許還有人間最細膩、最質樸、最難忘的溫情…… 據專家考證，當時的鎖陽內外城之間，還有專門給商隊劃定的供駝隊或者馬隊過夜的場地。從人行步道的寬闊程度推測，鎖陽城外來人口或者暫住人口的數量，已經不是少數，可見商貿往來十分頻繁與密集。  3 進入二十世紀后期，鎖陽城再受關注，絕不是偶然的。已知考古成果顯示，鎖陽城的價值不僅是因為有完整的軍事防御體系，還有完整的農業灌溉體系和完備的生態涵養體系，可以用千年前的實物，證實我國軍事、農業和生態建設水平達到的高度，同時證明這些建設已經兼備科學性與實用性。 鎖陽城作為一座軍事要塞，其軍事防御功能是城池構建的主要因素?，F有殘存遺跡顯示，角樓所承擔的瞭望偵測功能，甕城所承擔的駐防備戰功能，操場所承擔的訓練操演功能，隱形側門所承擔的出擊作戰功能，都將軍情偵查、信息傳遞、戰備演練和迎敵作戰等各項軍事要素按照軍事科學規律進行了系統整合，至今仍有重要的研究價值。據查，戰爭史上有文獻記載的空城計就發生在鎖陽城。公元727年，吐蕃大舉進犯河西，戰火延燒到鎖陽城下，該城危在旦夕。唐朝名將張守珪的城墻工事還沒有完工，已聞敵軍殺聲震天。身經百戰的張守珪心生一計，讓將士們在未完工的城墻上大擺宴席，并請來樂工吹拉彈唱。敵軍將領看到，擔心有埋伏，遲疑不決，最后下令撤兵。張守珪率騎兵追擊，大獲全勝。朝廷嘉獎戰功，將瓜州提升為都督府，任張守珪為都督。 行走在城池遠處的古河道上，光滑的鵝卵石遍布河床，似乎能聽到喧嘩的河水聲。在鎖陽城東、西、南方向，都可看到面積巨大的古墾區，再靠近城池，還有肥沃的農田耕地。在耕地和墾區里，干渠寬闊，毛渠密布，古渠系縱橫交錯，形成了完整的農業灌溉網絡。年代這么久遠、保存這么完好、設計這么科學的古渠系，在全世界都很少見。  鎖陽城的生態涵養體系也是世間罕見的。正因為如此，直到今天，遺址周圍依然綠樹成蔭、涼風吹送，每年都吸引數十萬中外游客慕名而來，一睹她滄桑而俊俏的容顏。 鎖陽城是幸運的。由于保存了1500多年的軍事防衛體系、農業灌溉體系和生態涵養體系，由于在東西方文化商貿交流上發揮過重要作用，省市縣三級都對鎖陽城遺址進行了最大限度的保護。新中國成立之初，盡管經濟比較困難，但黨和政府對遺址保護傾注了很多心血。1956年，甘肅省文物工作隊組織專家對遺址進行了勘察，并于次年編入甘肅省第一批重點文物古跡保護單位名單。1981年，甘肅省人民政府將“鎖陽城古址及墓葬”重新公布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隨著經濟實力逐漸增強，瓜州縣在遺址區先后打了機井、架設了圍欄，縣政府還發布了《關于加強鎖陽城保護工作的通告》。1996年，鎖陽城被國務院公布為第四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到2001年，瓜州縣成立了“鎖陽城遺址文物保護管理所”，其后還完成了《鎖陽城遺址文物保護總體規劃》。2006年，由國家文物局牽頭與西亞5國一起，啟動了“絲綢之路遺址”申遺工作。2014年6月22日，在卡塔爾首都多哈舉行的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上，鎖陽城遺址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今年5月21日，甘肅省十三屆人大常委會第十五次會議批準了《酒泉市鎖陽城遺址保護條例》，鎖陽城遺址保護與利用有法可依了，鎖陽城遺址保護和利用的歷史，從此將翻開嶄新的一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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