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古今為大將者常不免功多而驕,不能振作朝氣,克保令名于不墜。” 大作家姚雪垠在自己的作品《李自成》中寫下了這樣的句子。小說中用細致入微的語句展現了大氣磅礴的戰爭場面描寫,以及生動形象的明末生活真實寫照,雖說有許多大家的夸贊,卻還是沒有能讓這部作品擺脫被眾多人詬病的命運。 是什么讓《李自成》這部曾獲得茅盾文學獎的作品陷入巨大的爭議?真的是因為它美化了農民戰爭嗎?文化大家姚雪垠用心血寫出的作品遭到人們的種種攻擊,他又是否后悔過自己寫出這樣一部作品呢? 作家的爭議 戰亂一向是讓世人痛苦的存在,出生于地主家庭的姚雪垠在戰亂中失去了自己原本殷實的家境,但是他的經歷也因為這個血與火并存的年代而精彩。他甚至在小時候被當成“肉票”被綁架,這段經歷也讓他寫成了他的另一本自傳體小說《長夜》。 對于《李自成》這本書,姚雪垠是萬分喜愛的,他甚至否定了中國四大名著之一《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稱對方在對歷史唯物主義、歷史、小說藝術等方面都比不過他。但姚雪垠作為文化大家,他個人對于自身作品的喜愛并不能成為作品優秀的理由。 文學歷史專家章培恒就曾認為小說《李自成》美化了農民形象。而魏明倫也曾以諷刺的口吻表示姚雪垠在以“高大全”的手法塑造李自成,他這是將農民寫成“老八路”。 章培恒 對于《李自成》的攻擊并不少,大多數是由于作為一部歷史小說,卻為了塑造人物的英雄形象刻意刪改歷史,這是考據黨們無法接受的。 爭議其實在文藝作品當中很常見,有關于道德觀上的爭端和價值觀上的爭議,在眾多作品中并不少見。至于這樣的爭議是否合理,就見仁見智了。 文藝作品對于人的影響是巨大的,這是一種無形的影響,所以人們倡導要有良好的價值觀和道德觀,但是文學作品最精彩的部分在于矛盾性,人是追求刺激性的生物,可以說越刺激的作品越精彩,因此會產生背德文學。 這也是商業文藝作品常常讓人感覺到毫無內涵,但好看的緣故。情節的刺激性與作品的內涵不一定同時存在,但它們對于人的影響卻一樣讓家長感到恐慌,我的孩子會模仿這樣的作品嗎?區分作者的涵養需要時間,但不區分選擇直接禁止卻只需要一秒。 因此人們反對粗暴區分的標準,呼吁創作自由。但遺憾的是,人們似乎常常意識不到一個問題,作者寫出來的內容不一定是作者認同的,但由于第一視角,人們將自己代入,反而弱化了道德觀念。反過來卻要推導出作者的身心存在問題。 人們時常爭議的《洛麗塔》,其實是作者納博科夫在創作完畢后想要燒掉的。他從來都不認同這樣的邪惡,卻依然被許多不知情的人扣上了壞人的帽子。在這件事上,人們仿佛分析不出作者的情感,委婉的批評成為了默認罪惡的合法性。 革命作家 姚雪垠卻又不同于納博科夫,他是完全認同自己作品的,甚至他會表示自己的創作目的,就是為了農民階級。出于為農民階級正名,而會選擇創作出這樣一部作品,這和姚雪垠老先生的身份背景以及創作背景是分不開的。 首先姚雪垠先生是一位革命家。早期接受馬克思主義思想,參加學生運動。他雖說沒有上過前線,卻一直在后方從事文化進步運動,批判社會黑暗,他的內心比誰都要向往光明。他一直在為了底層人民奔走,他是最心疼這群活的不容易的人。 而作品的創作開始于特殊年代,被打成Y派的他沒有恨過誰,反而因為得到特殊允許的創作資格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他的創作開始于農民,那么就會一直不脫離農民。 在翻閱了史書后寫出來的作品,他不會不清楚農民起義的局限性,那些丑惡的真相。他只是不愿意寫,他一直歌頌的就是農民,又怎么會愿意把那些罪惡寫清楚呢?如果非要為《李自成》找一個錯誤,不如說是人物過于平板化了,好人與壞人界限太過分明。 文學受作者個人的影響,而作者個人會受時代的影響。這是每一個作品都會有的局限性,除了作品中的穿越者,沒有誰是能突破了時代局限的。每個人都生活在自己的時代,難免會刻下時代的烙印,而站在時代的另一端去指責對方,是否也是時代的局限性呢? 因為經歷過了,才會有上帝視角,但生活著的人們無法看見未來,也不清楚自己的未來與時代的未來。脫離了時代去指責他人的錯誤是很容易的,就像是老師拿著參考答案批改學生的卷子,對與錯一目了然。但如果真正上了考場就會知道,這些題目的難易程度到底如何。 人們總感覺自己是正確的,是因為時代的的確確是進步了,但不意味著現在正確的人能夠批判過去正確的人。因為對錯本身就是有時效性的。人們可以吸收時代進步的優勢和教訓,卻不應該把自己當成指點江山的上帝。 文史要分家 姚雪垠先生用自己想象做了自己作品中的上帝,他刪改掉了所有李自成的錯誤,因此被文學歷史學家指責了。 但歷史與文學是有分明界限的。雖然人們常說,“文史不分家。”其實文與史原本就是兩個概念,即使是在過去的圖書分類中,經史子集,史也是獨占一目的。 真實的歷史與文學的創作始終都不一樣,即使是自傳體小說中,史學家也會去提煉歷史,而文學家卻是贊美作品的文學性。如果說要以小說的歷史性來指摘小說的錯誤,也是有失偏頗的。 小說中本就寫的是故事,是歷史學家非要從里面找真實,反過來還要說這書篡改歷史,寫得不怎么好。這樣的觀點無論對于文學創作還是史料分析來說,都是一種傷害。雖然現在的趨勢是要求跨學科研究,但是在真正進行文學評論的時候不必拘泥于歷史的真實。 歷史學家總在各路文字中找尋歷史的真相,而文學家用各種各樣的文字來編織出天馬行空的世界。 文學創作本來就是由想象與文字交織的世界,真實的世界并不完美,何必剝奪人在想象空間中的完美呢?又或者說,在真實的世界里面無法出現的,為什么不能讓文學家用文字創作出來呢? 如果要讓文學家們對著史書一一評價文筆,歷史學家想來也會覺得不合理。文學和歷史都需要自己的空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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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攝影姥 > 《6...人文.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