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三秦文學】王兆民：【品學杜詩，感嘆“詩圣”的家國情懷】

作者：王兆民

唐代是中國詩歌最鼎盛輝煌時期，在這三百年里，詩人數以千計，詩作數以萬計。然而我最欣佩的還是偉大“詩圣”杜甫的愛國愛家愛民的仁愛之心；最喜歡拜讀的還是杜甫現存1400余首被后人稱為“詩史”的詩。

杜甫出身在名門望族京兆杜陵的“奉儒守官，未墜素業”的家族。是西晉名將名儒杜預十三代孫。杜預曾為《左傳》作注，可謂文武全才；其祖父杜審言是唐初時著名的詩人；其前輩不乏有義勇之舉。杜甫曾說過“吾祖詩冠古，詩是吾家事”

杜甫青少年時代適逢開元盛世，氣度恢宏的大唐王朝蒸蒸日上，杜甫才華橫溢，七歲即會詠出“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壯游天下，開闊眼界，秀麗江山，名勝古跡，盛唐的繁華，開闊了杜甫的眼界和胸襟。曾在二十五歲登泰山時留下了《望岳》這首大氣恢宏，情思昂揚，留傳至今的五言絕句。全詩圍繞“望”字展現了泰山大雄及詩人的大胸懷。這與當時昂揚向上、慷慨進取、奮發有為的大唐氣勢，時代精神相輔相成。這期間曾參加過科舉，考進士未第。還曾得以和李白高適相見，這兩個盛唐時熠熠生輝的巨星開懷暢飲，論文賦詩，契闊相合，快意生活。“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這時的杜甫大概和詩仙李白頗有幾多相似。

三十五歲后，杜甫從洛陽來到了首都長安，準備入仕求取官職，實現儒家政治理想。但事與愿違，此時的唐玄宗李隆基已經不是昔日雄才大略、英明果斷、多才多藝的明君。想當年李隆基與太平公主聯手誅殺韋后集團，又賜死姑姑太平公主，蕩平了一切障礙，終于取得了國家的最高統治權。前期勤政有為，撥亂反正，勵精圖治，開創了大唐開元盛世。晚年的李隆基怠慢朝政、政治腐敗，邊疆失守，窮兵黷武，社會凋敝，民不聊生，寵信奸臣李林甫、楊國忠等、寵愛楊貴妃。安祿山等封疆大吏擁兵自重。山雨欲來風滿樓，此時長達八年的安史之亂正在醞釀爆發。這期間杜甫的生活也是和當時底層百姓一樣落魄困頓，經歷了“幼子無食致夭折”的苦痛。過著“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坎坷人生十年，理想的受挫，杜甫開始正視黑暗的現實，目睹了統治階級政治黑暗，驕奢淫逸。杜詩的創作領域開闊了，有百余首詩歌成于這時段，甚至出現了五百字的長篇。寫作風格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由年少氣盛轉向了沉郁頓挫的現實主義風格。《兵車行》《麗人行》《同諸公登慈恩寺塔》前后《出塞》，《自京赴奉縣詠懷五百字》均創作于這一時段。”詩人以敏銳的洞察力，如椽的巨筆，飽蘸著家國血淚，揭示了社會矛盾和危機。表達了對國家命運前途的擔憂，對民眾及戍邊將士之苦的深深同情。如《兵車行》“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云霄。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讀起來震耳發聵，具有很強的感染力，客觀具體的再現了當年戰爭的慘況，淋漓盡致地控訴了統治者窮兵黷武，強行募兵，苛捐雜稅，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暴行。為底層草根民眾發聲，為民眾痛苦吶喊，接地氣，充滿哀傷憤怒激昂慷慨氣勢，鞭撻了當時黑暗的時局，頗有神韻。實為感天地泣鬼神的宏篇巨摯。

“安史之亂”爆發，這是最黑暗困苦、山河破碎的時段。756年6月，潼關失守，長安淪陷，玄宗南逃蜀地。杜甫被叛軍俘虜，被困八個月之多，親歷了叛軍燒殺擄掠暴行，切身感受到都城淪陷，國破家亡之痛。安祿山叛變激化了民族矛盾，杜甫一貫秉承儒家愛國忠君思想，不為叛軍異族裹挾，千方百計冒著生命危險從長安逃出。那時很多士人都自愿不自愿地接受偽官，據說王維也未能免俗。只有杜甫始終如一奉行著儒家思想，堅持民族氣節，確實有孟子的大丈夫擔當氣節，民族脊梁。期間寫了《悲陳陶》《春望》《月夜》《哀江頭》。從這些題目看出非哀即悲，江頭即曲江代表長安，陳陶也是地方名。這一時段作品最顯著的特征是愛國憂民的情懷。曲江沿途所見是何等悲慘，一路逃難，一路寫詩。終于千辛萬苦奔赴到鳳翔，追逐已經繼位的肅宗帝。“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肅宗大為感動，任命諫官“左拾遺”。可沒有多久，因為房琯之事進諫，獲罪被貶謫，險些丟了性命。苦難成就偉大的詩人，短短四年，是杜甫創作的很關鍵時期，其數量是比前十年多一倍以上，其內容更飽滿深刻，達到了思想性藝術性現實性高度統一，實為創作中的巔峰期。著名的《北征》，《春望》《月夜》寫于此時。兩年后，去河南舊居探親，沿途所見所聞，社會凋敝人民水深火熱，又寫了“三吏”、“三別”著名的組詩，篇篇都是飽含血淚客觀真實的控訴了安史之亂給人民帶來的災難，控訴了統治階級抽丁捉夫，民不聊生，生靈涂炭的暴行，彰顯了呼喚正義，關注蒼生黎民的大格局大胸懷。

766年棄官入蜀，投奔好友嚴武，在成都建立了杜甫草堂。杜甫先后在此居住近五年，結束了流離的生活，這段生活相對穩定安逸，寫下了大量詩篇。后蜀中內亂，嚴武離世，杜甫失去了生活依托，只得舉家離開草堂，乘舟東下，到夔州，兩年后出峽，漂泊于潭州，衡洲岳陽等地，“乾坤萬里內，莫見容身畔”。是當時真實的寫照。于大歷五年，（公元770）卒于赴岳陽的破舟中。年僅五十九歲。結束了他漂泊困苦而又偉大的一生。這一時段創作詩詞達上千首。如《蜀相》《雨夜喜雨》《旅夜書懷》《秋興八首》《登高》等。那時杜甫已經是羸弱多病的老人了。但仍“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寫下了直接反映現實的大量政治抒情詩和諷刺詩。彰顯了詩人的偉大靈魂和高尚人格。

杜甫的詩歌被后人奉為詩史，是那段歷史的一面鏡子，其史料價值是巨大的。杜甫的詩從題目到內容，脈絡是非常清晰的。詩人長期生活在社會最底層，以敏銳的視角記錄了安史之亂前后的史實，他以深廣生動血肉飽滿的藝術成就展現了華夏八世紀中葉唐王朝盛極轉衰的各種社會矛盾、動亂、黑暗等社會方方面面，是一幅大畫幅全景式的畫卷，是具有韻律美的長篇詩史。后人詩中讀史，從中可以清楚的得知詩人的人生軌跡和唐代許多歷史重大事件，其內容的深度和廣度，是其他任何詩人不具備的，是難以企及的一座豐碑，令今人高山仰止。

杜甫把畢生的心血和精力都傾注在詩歌創作事業上了。創作態度嚴肅認真，詩詞的語言精煉考究。他要求自己做到“賦詩新句穩，毫發無遺憾”。“新詩改罷自長吟。”還特別講究對偶押韻平仄，創作了大量動人心弦的五古七古五律七律及排律和組詩，逐漸形成沉郁頓挫的現實主義風格。“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這點是當下人們十分值得學習的。杜甫汲取了《詩經》寫實活水養分的源頭，穿越了《楚辭》浪漫的驛站，經過了樂府的長篇敘事的宅門，來到了風光綺麗的大唐盛世，是華夏詩歌集大成者。杜甫寫作特點善于用鳳凰、鷗、馬、松等意向托物言志，用典很多，了然于心，爐火純青，意境深遠。筆觸幾乎涵蓋了所有題材，如國家命運、百姓生計、山川云霧、草花蟲鳥、吸取舊樂府詩的善于敘事手法，又不拘泥古調白描，立足現實題材，創造了樂府新題，加深了樂府詩的意境、深度及抒情功能。創作了許多反映重大現實問題的名篇。元稹謂之“率皆即事名篇，無復倚傍”，像“三吏”等。樸實的敘述，精雕細琢，詩里不但有敘述，還有對話，惟妙惟肖，出神入化，其抒情性遠遠超過了舊體樂府。被詩家譽為七律之宗的《蜀相》和被詩家稱為：“古今七律第一”的《登高》，可以說是世人最難以超越的經典中的經典。以《登高》為例：“風急天高猿嘯哀， 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 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 潦倒新停濁酒杯”。這首是作于代宗大歷二年，詩人流落夔州重陽節登高所作。首聯便是不同凡響千古名句，畫出了一幅蒼涼壯闊的秋色近景；頜聯則寫了夔州三峽遠景，有聲有色，動靜相襯，寓情于景中，很有三維立體深秋三峽畫面。一句“無邊落木蕭蕭下， 不盡長江滾滾來”雖有悲涼之態，但氣勢磅礴，頸聯則開始寫登高悲秋之情，秋景蒼涼，觸景生情，詩人年邁多病，飄流他鄉，國家動蕩戰亂，尾聯更進一步加深了無窮的悲涼之意。后四句的抒情，“悲”為詩眼。全詩凝煉出杜甫晚年重陽節所有的家愁國難年邁多病的痛苦復雜情思。通篇運用對偶，格律嚴謹，具有均齊對稱的形式美。“風急“與”天高”；“渚清”與“沙白”還是句中對。渾圓天成，不見斧鑿之痕，流暢韻美。八句詩都有對仗，還用了雙疊字“蕭蕭”“滾滾”加強了視覺聽覺上對秋景的有力烘托。聲調抑揚頓挫，用字沉郁精準，字字珠璣。后人稱為“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而實我意貫穿，一氣呵成”。在《麗人行》中，詩人并沒有直接去斥責議論楊氏兄妹的荒淫，而是從對他們服飾、飲食諸方面的奢華具體描述中，作者的愛憎評判態度已很明確。杜詩平易樸素、通俗、嚴謹、寫實，常用人物獨白和俗語來突出人物性格的個性化。卻極見功力底蘊，因為他的煉字嚴謹精準，是難以仿造的，所以后世偽作沒見過。杜甫的詩風又是經常多變的，但總體來看，可以概括為沉郁頓挫。他熱愛生活，熱愛人民，熱愛祖國的大好河山。他嫉惡如仇，對朝廷的腐敗、社會生活中的黑暗現象都深惡痛絕。杜詩在我們傳統文化和人類文化中永遠放射著絢爛的光輝。是真正的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尤其是七言律詩可謂矗立在高高山頂上的一座豐碑。

杜甫的思想核心是秉持儒家的仁愛思想，正像孟子《盡心上》所云：“仁義禮智根于心”曾在詩中多次自詡“老儒”。“渴望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詩中寫到“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雖然杜甫有“杜工部”“杜拾遺”之稱，但杜甫一生仕途坎坷，只是做了些為時不長品級很小的官，皆因直言犯上，或不屑于為虎作倀欺壓百姓而遭貶。杜甫身為一介布衣，自稱少陵野老，無職無權，但心中裝著家國，位卑未敢忘憂國的。從字里行間品讀出詩人的憂患意識，踐行著儒家仁愛之心的品德高尚，所以杜甫被稱為詩圣，是當之無愧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強烈譴責鞭撻社會貧富懸殊的嚴重不公，使這千古不朽的詩句，被世世代代的中國人所銘記。“濟時敢愛死，寂寞壯心驚！”這是杜甫對祖國無比熱愛和息息相關的充分展示。在《春望》和《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等名篇中，也表現出非常充沛的愛國情結。而在《三吏》《三別》中，更把他那顆愛國愛民的赤子之心展現在讀者面前。這在《兵車行》《麗人行》中更是表現的淋漓盡致。杜甫的一些詠物、寫景的詩，甚至那些有關夫妻、兄弟、朋友的抒情詩中，也無不滲透著對祖國、對人民的深厚感情。無論在怎樣一種險惡的形勢下，他都沒有失去信心，以積極有為的精神，勇敢、真實、深刻地反映了極為廣泛的社會現實。杜甫《石壕吏》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墻走，老婦出門看。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戌。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其事何長 其言何簡。

孟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儒家思想，杜甫用自己的行為作了最好的闡釋。推己及人的思維方式，關愛家人朋友同胞及普天下人乃至弱小動植物。仁愛之心，由近及遠，由親及疏。自然之心，不唱高調，符合人類本來屬性切實可行。其仁慈之心在杜甫詩中比比皆是。作于唐肅宗至德元年的五言律詩《月夜》“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此時杜甫被安祿山的叛軍所俘困頓長安，深深思念在鄜洲的妻兒所寫，情深意長，句句深情打動人心。構思巧妙，不說自己的相思之苦，卻從想像中寫到妻子在寂靜的月夜，面對清輝的孤獨和無盡的思念，久望不能寐，其情其景感人至極。像這樣的思念妻兒的詩句好像詩仙太白沒有。李白和杜甫是中國詩史上風格迥異，難以超越的兩個巨人，成就不分伯仲。 自古文人相輕，但杜甫卻高度贊揚李白詩無敵，思不群。從杜甫現存的詩篇中就有十幾篇想、憶、夢、贈李白的詩，可見其對朋友的謙遜態度。《贈衛八處士》“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乃未已，兒女羅酒漿”。對朋友的小兒女所給予他的熱心關照，普通一粥一飯都心存感恩記錄成詩。即便自己身陷困頓，還想著更底層人民的窘境。如《又呈吳朗》這篇不是大題材的七律，一樁“小事”讀后卻讓人動容難以忘懷。杜甫如沒有細如發的同情心，是斷然寫不出來這樣細節真誠的詩句。那當時杜甫的生活已十分拮據，還心心念念著比他更苦的孤兒寡母。“堂前撲棗任西鄰，無食無兒一婦人。不為困窮寧有此？只緣恐懼轉須親。即防遠客雖多事，使插疏籬卻甚真。已訴征求貧到骨，正思戎馬淚盈巾。”勸吳郎讓寡婦打棗充饑，體現了作者對貧苦百姓深切同情的惻隱仁愛之心，濃濃的人情味撲面而來。此詩如嘮家常，語氣懇切，樸實真誠。更有甚者，對那些不起眼弱小動植物也給予關注。《舟前小鵝兒》“鵝兒黃似酒，對酒愛新鵝……無翅開遭宿雨，力小困滄波。客散層城暮，狐貍奈若何。”真是一枝一葉總關情。

自宋以來，“千年說杜”成為詩壇中一個經久不衰的話述。大學者元稹他在為杜甫所寫的墓志銘中曾道：“...… 茍以為能所不能，無可無不可，則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宋代的秦觀“……杜子美之與詩，實積眾家之嘔心瀝血，巨大獨創，橫蓋全唐。”有人驚嘆好詩都叫盛唐寫完了。杜甫是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他的精神是偉大崇高的。他的詩歌全面深刻地反映出那一時期的社會現實，表現了詩人深沉的憂國憂民的思想感情，因而被后人譽為“詩史”。他的詩歌充滿著儒家仁愛思想，沉郁頓挫、律切精深、融合眾長、兼備諸體。其五古、七律成就尤高，被后人評為“集大成者”，被譽為“詩圣”是當之無愧的。在我國悠久璀璨的文學史上，杜甫詩作是無與倫比的一座豐碑，一顆璀璨的文化明珠，一份厚重的文化遺產。

作者簡介

王兆民：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煙臺人，現居住青島市，中共黨員，已退休。喜歡文學、旅游、朗誦、書法。曾在《半島都市報》《生命時報》《煙臺晚報》《三秦文學》《作家導刊》《當代散文》《首都文學》《膠東文學》等紙質刊物和平臺發表過文章。在青島廣電、老齡委等主辦的《養老敬老享老》征文比賽中獲獎。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