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星光(ID:hrxg2020)原創內容 作者:華人星光 轉載請聯系后臺授權 錢鐘書先生說過這樣一句話: 中國現代文化史上, 兩個人很重要, 一個是“不寬恕”的魯迅先生, 一個就是“硬骨頭”的他。 他,是讓一個時代驚艷, 也讓一個時代悲痛的, 中國最剛烈的君子。 雷聲陣陣,他從“怒”中來, 然而在那個最灰暗的時刻, 他和他的妻子悲壯地去, 給全中國留下一束高貴的光…… 他,就是傅雷 1908年4月7日, 傅家宅內傳來嬰兒嘹亮的啼哭, 隱隱有憤怒之音, 家人便用一句“一怒而天下安”, 給孩子取名“傅怒安”。 15歲那年, 小怒安由一遠房表親擬單名, 表親認為, “一怒而天下安”俗謂大發雷霆之怒, 遂給他取名:傅雷。 4歲那年,傅雷父親被人誣告入獄, 沒多久就被折磨得撒手人寰, 母親一人拉扯兒子長大,因傅雷頑劣, 她的教育方式十分嚴苛: 一次,只因傅雷讀書時稍有倦怠, 母親就用滾熱的燭油燙醒他; 還有一次,他貪玩回家晚了些, 夜里睡沉后, 母親居然把他纏捆起來要扔進河里, 幸得鄰居勸說,傅雷才免于一難。 在這樣不近人情的教育下, 傅雷養成了嚴謹剛烈, 又敢怒敢言的性格。 在上海徐家匯讀書時, 傅雷就因看不慣帝國主義的丑陋, 參加五卅運動號召反帝反封建, 差點被抓入獄。 北伐戰爭失敗后,眼見學校世風日下, 傅雷一怒遠走法國, 他要從國外找尋到“真理”的存在。 三年后, 帶著一身書卷氣,攜了一顆赤子心, 傅雷拒絕了法國熱情挽留,匆匆歸來, 他來到上海美專, 教授美術史及法語。 然而動蕩年代下,社會變得無比丑陋, 多的是奴顏媚骨,卑躬屈膝。 傅雷實在看不慣這些屈從的小人嘴臉, 他自己, 更不愿向那些守在黃浦江的日本兵行禮, 干脆辭去所有職務, 閉門在家做起了譯書工作。 沒想到這門一閉與世隔絕, 傅雷卻用手中的筆, 走向了輝煌的未來。 傅雷的譯述, 是中國翻譯史上一抹燦爛的光亮: 他翻譯羅曼·羅蘭的小說, 《約翰·克利斯朵夫》 開卷的第一句話是: “真正的英雄不是沒有卑賤的情操, 而是永不會被卑賤所征服; 真正的光明不是沒有黑暗的時候, 而是不會被黑暗所湮沒。” 在中華大地最黑暗的年代, 傅雷的譯書, 就像丟進沉淵里的重磅炸彈, 在每個有志青年的心里, 炸起了驚濤駭浪。 他用37年的時間, 幾乎翻譯完了法國重要作家的所有作品: 《歐也妮·葛朗臺》《高老頭》 《雨兒胥·米露埃》《米開朗基羅傳》 《托爾斯泰傳》 《伏爾泰小說選》《扎第格》...... 他傳神而別具一格的翻譯, 處處可見文字的用心和神韻, 是他第一個, 將“LE PERE GORIOT”譯成“高老頭”, 至今譯壇從無異議, 更沒有聽到誰說, 必須譯為“高里奧爸爸”; 有人讀完他譯作的《約翰·克利斯朵夫》后, 發出這樣的感嘆: “再也沒人能譯出這樣的文章了。” 看《約翰·克利斯朵夫》開篇第一句, 許聰這樣翻譯: 江流滾滾,震動了房屋后墻。 韓滬麟這樣翻譯: 屋后江河咆哮,向上涌動。 而傅雷這樣翻譯: 江聲浩蕩,自屋后升起。 短短9字, 其浩瀚氣勢卻瞬間撲面而至, 誰譯的最好,不言自明, 連法國人都說: 再也沒人如傅雷一般, 能把我們的名著翻譯得如此傳神。 傅雷的才華,在中國譯壇大放異彩, 與此同時為人所熟知的, 便是他耿介剛硬的倔脾氣。 傅雷向來是有一說一, 1932年的一天, 上海美專校長劉海粟, 費了很大力氣請來一位畫家任教, 為了迎接新老師到來, 劉海粟讓人把畫家的十幾幅畫, 掛到學校的走廊上。 恰好傅雷看到了, 當場就說這些畫太死板沒有才氣, 非得讓人把這些畫取下, 旁邊的人說: “這是新老師的畫,校長讓掛在這兒的。” 傅雷聽了更生氣了:“不管是誰的畫, 不好就不可以展在這兒,收掉!” 剛巧這時, 畫家和劉海粟也來到了走廊上, 傅雷仍不管不顧講一定要取下, 頓時場面十分尷尬。 還好劉海粟懂他, 因為傅雷就是這般不懂人情世故, 直如竹筒,純如水晶。 還有一次,傅雷曾應國民政府之邀, 到洛陽考察龍門石刻, 結果發現當地連年災荒民不聊生, 而治理的官員卻只顧貪圖富貴榮華, 置百姓于不顧。 傅雷看不慣這樣的丑陋行徑, 當場大怒,竟不惜得罪當地高官, 一點情面都不給拂袖而去。 1954年,新中國召開翻譯會議, 傅雷興沖沖來, 卻看到許多翻譯家書稿中的錯誤, 他便提了一份書面意見,指出種種錯處, 沒想到,這下捅了馬蜂窩, 引得全場嘩然, 一位老翻譯家氣得大哭, 怒斥傅雷狂傲。 不肯趨炎附勢,不肯隨波逐流, 這樣頂真的硬脾氣,讓傅雷受盡了苦難, 甚至于, 走向那最悲壯的一步...... 1958年, 風雨到來的前夜,傅雷被批了, 當時有人想保護傅雷過關, 勸傅雷: 你做個檢討承認錯誤,先過了這關。 傅雷不答應: 我沒有錯,為什么要寫? 無論別人怎么勸說, 傅雷始終不肯委曲求全, 假使他過得了眼前這一關, 他永遠過不了心里那一關。 奈何無罪無辜,讒口囂囂, 1966年8月30日夜11點多, 一群人涌進傅雷家中, 開始轟轟烈烈的大抄家, 小院被搞的一片狼藉, 家里的書稿全都丟出去, 屋子里也被翻的亂七八糟, 連地板都被撬起來。 最后,他們翻到了傅雷的“罪證”, 那是傅雷妻子朱梅馥的姐姐, 寄存在傅家多年的一只箱子, 傅雷從未打開過。 箱子里有一面老掉牙的小鏡子, 背面嵌著蔣介石像; 從一本舊畫報上, 他們翻到一張宋美齡照片。 震天的口號中, 傅雷夫婦被迫跪倒在地, 傅雷這一生最看重的尊嚴, 就這樣被侮辱了。 整整四天三夜的殘酷批斗, 傅雷和妻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此時此刻,滿目狼藉的院子, 周身的灰頭土臉, 這樣的屈辱,剛烈的傅雷無法忍受! 那無比清晰的念頭, 就在此刻出現在傅雷腦中。 1966年9月2日,傅雷夫婦二人, 開始清掃人生最后的戰場, 傅雷寫下了三頁遺書, 身后事無巨細全都安排妥當, 在遺書中, 傅雷委托了朱人秀13件事(節選): 代繳當月房租55.25元; 600元給保姆過生活過渡費; 姑母寄存的飾物被沒收, 自己代為賠償; 現鈔53.30元,作為自己的火葬費........ 這是在這俗世里, 活得干干凈凈的人啊, 不帶走一片塵埃, 亦不給自己一步后路。 信中傅雷三次道歉, 為姑母、為三姐、為遺書托付者: 使你為我們受累,實在不安, 但也別無他人可托,諒之諒之! 1966年9月3日凌晨, 20世紀中國一位偉大的翻譯家, 中國文壇一顆至真至純的靈魂隕落了, 傅雷走時,年僅58歲。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他的人格,不容踐踏! 世不容我, 那便用死來抗爭這不公和屈辱! 上午,保姆周菊娣推開門發現,傅雷夫婦已雙雙自縊而亡! 如此慘狀令人心如刀割, 再看腳下,卻又讓人肅然起敬! 因為傅雷夫婦在懸梁自盡前, 居然還在凳子下面, 小心地鋪了一層棉被, 為的是當他們踢掉凳子的時候, “聲音”不會吵醒家里的保姆。 人可以高貴到什么程度? 原來只不過是一床棉被的厚度! 得知父母的死訊后, 遠在國外學習鋼琴的大兒子傅聰, 呆愣了許久許久。 多年后傅聰回京表演, 晚上他坐在賓館看電視,當看到戲里,一個孩子在四處尋找爸爸, 已是中年的他悲從中來, 突然嚎啕大哭…… 這一生最敬愛的父親啊, 即便被黑暗所吞噬,也給這個世界, 給這個家留下了一抹光亮! 這光, 便是那一本厚重的《傅雷家書》。 《傅雷家書》摘編了從1954-1966年間, 傅雷寫給兒子傅聰、傅敏的家信, 飽含一個父親對孩子們的脈脈深情, 還有淳淳善誘的教育, 更是傅雷一生光明磊落的真實寫照。 1954年傅聰遠赴波蘭學藝, 傅雷仔細叮囑: “首先要做人,才做藝術家, 才做音樂家,最后才是鋼琴家。” 此后, 一封封傳信從千里之外而來, 在家書中,傅雷和兒子談人生: 我認為一個人只要真誠,總能打動人的。 即使人家一時不了解,日后仍會了解的。 我一生作事,總是第一坦白, 第二坦白,第三還是坦白。 人一輩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 唯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死水一般。 或者要有極高的修養, 方能廓然無累,真正的解脫。 談藝術: 真誠是第一把藝術的鑰匙。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真誠的“不懂”, 比不真誠的“懂”,還叫人好受些。 藝術家的意思是要“通”, 哲學、宗教、繪畫、文學…… 一切都要通。 受傅雷教導,傅聰給自己立下原則: 不去臺灣,不說不利于祖國的話, 不做不利于祖國的事。 金庸曾評價說:“傅雷先生的家書, 是一位中國君子教他的孩子, 如何做一個真正的中國君子。” ![]() 傅聰不負父親厚望,于1955年3月, 獲“瑪祖卡”最優獎, 這是中國人第一次獲得這項大獎, 后來傅聰成為當代世界一流的鋼琴家, 蜚聲樂壇,飲譽中外, 被人們贊譽為“鋼琴詩人”。 每當傅聰上臺,銳利眼神掃過四方, 琴聲響起,肅穆冷峻如風吹過, 就連頑皮的孩子也被這股氣勢震懾, 16歲的小女孩不小心咳嗽一聲, 趕忙捂住嘴巴,小心翼翼看向傅聰, “他太投入了,投入到嚇人。” 在傅聰身上, 人們仿佛看到了另一個“傅雷”, 嚴謹而一絲不茍, 剛毅而堅定不移。 ![]() 傅雷走后54年,86歲的傅聰, 于2020年12月28日, 在英國感染新冠去世。 從前傅聰在,總以為傅雷的時代也在, 而今傅雷家書的收信人, 離開我們去了遠方, 這一世的父子情深,在天堂相聚, 那剛勁的人,那剛烈的往事, 終于也給世人只剩下回憶...... ![]() 花開不并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人可以離去,但精神不可死, 傲骨不可折,信念不可丟, 這就是傅雷! 他這一生寧死不屈的傲骨, 寧折不彎的大師氣度, 驚艷了一個時代, 也讓一個時代悲痛。 傅雷的紀念碑正面, 題有他寫的名句: “赤子孤獨了,會創造一個世界。” 讓我們為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 正直高貴的傅雷, 祭上一捧心菊,點燃一柱心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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