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安史之亂后,西北戰場的唐軍主力東調平叛。吐蕃趁機奪取了河西、隴右,隔絕并最終侵吞西域, 常年寇掠隴右和巴蜀,占據居高臨下地利,俯瞰中原大地,直接威脅唐朝中樞心臟地帶,也成了唐朝生死攸關的頭號大敵。 整整百年光陰,大唐天子親守國門御邊,中樞據守長安,神策軍與各大藩鎮每年輪流出兵秋防,同時靠著巴蜀與江南地區的財賦竭力維持,歷時百年戰爭,才終于抵御吐蕃侵攻,拖垮了這個強敵。 那么, 如此惡劣的戰略局面,為何唐朝即使在這種困境,也從沒考慮過東遷洛陽呢?而寧可將天子與朝廷留在強敵兵鋒之測? 其實,從東漢開始,過度開發的關中平原,就無法再承擔中國經濟中心, 獨立支撐一個大一統的帝國中樞的財政和糧食供應能力的重任了。 整個魏晉南北朝,國家長期經濟重心是河北,關西貧弱是公認的。北周滅北齊一統北方,那是天時(北齊)不如地利(南陳),地利(南陳)不如人和(北周)。關中地區幾百年沉寂后,北周依靠在梁朝遺產爭奪戰的勝利,拉進和關東北齊的差距后,趁北齊昏君(高瑋)在位,自毀良將(斛律光、高長恭),逆天搏命一把勝出的結果。 而隋唐兩朝開國,關中對河北的勝利,從來就不是經濟的勝利,反之,帝國中樞的運轉, 就得依靠關東供血,供應物資才能維持。 安史之亂過后, 唐代宗李豫就一度想定都洛陽不回長安了,但是被郭子儀給勸說回來了、他說的道理確實是沒法駁斥。 如果是此前關東全面平定,西北無事的局面,如武則天時期,那定都洛陽為神都,確實未嘗不可。 但是安史之亂后, 河北各鎮割據隱為敵國,吐蕃在隴西虎視眈眈, 朝廷主要威脅一在隴山一在河北,實際國門線就是河內和鳳翔, 東部邊防在徐州以及滑州。 和后世定都河南汴梁的北宋相比,西夏的國力體量,相比于吐蕃之強比就是個笑話。河北三鎮雖不及契丹遼國,但遼國可沒常年駐軍在魏博,守著黃河大門口,相比之下,唐朝的地緣局面更惡劣得多。 這種情況下,唐朝都城留在長安是最合適的,如果遷都洛陽,那就是自棄地利。平白讓關東各藩鎮覬覦,直接把中樞財富送到河朔、淄青、淮西、這些強藩的鼻子底下。 李唐王朝能成功挫敗了安史叛軍,進而讓叛軍余部老實被招安,接受分割為三鎮的前提,就是關中險固和河東太行巍峨,居高臨下的地利條件。 如果沒有地利險固,兩京失守后安史叛軍拿下太原,整個關東地區淪陷,安史集團最少也是個北齊的局面,甚至是曹魏的局面也不是沒可能的。就算是史思明起兵滅安氏,那也是后趙替代前趙的翻版,反正天下之爭,不會有李唐王朝什么事情了。 此后唐德宗時期,發動削藩戰爭,致使“二帝四王之亂”接連爆發,同樣是靠太行和關中險固,隔斷了關東關西叛軍聯絡的可能,否則河北三鎮、河南、平盧、淮西各鎮,怎可能會眼睜睜看著唐政府軍關中平叛,然后騰出手來? 唐朝在安史之亂后,另一個最大的難題,就是吐蕃這個空前強大的勁敵,在侵吞了河西、安西之后,席卷西北地區后,進一步對隴右與巴蜀的覬覦。 關中八鎮,年年防秋,應對吐蕃侵攻,靠的是江南與巴蜀財政的支撐。巴蜀地區正值經濟全盛期, 而且是中樞財政的重要支柱。 為了對付吐蕃和南詔,必須配置藩鎮和重兵,本身地形封閉,又太容易形成割據了。如果唐朝東遷洛陽乃至汴梁 ,那么巴蜀局面肯定會失控,形成新的獨立藩鎮。 而且,如果唐朝國都東遷,十幾萬神策軍不跟著遷移,就是給關東各大強藩送菜,一如東周局面,如果把神策軍也全東遷了,關西地區就更不肯能守得住吐蕃的進攻了。 所以, 在吐蕃虎視眈眈的情況下,如果唐朝遷都關東,就等于直接將隴右、關中、巴蜀盡數放棄,選擇逃跑了,這是從西周天子,直接變成了淪為關東諸侯玩物的東周天子,周朝的歷史教訓已經明擺著的了。 基于歷史上唐代的地緣政治結構,隋唐時期重要的自然環境的變遷,開皇至天寶之間黃河流域及其附近地區農業的發展。當時國家經濟重心還是關東,也就是淮河以北,燕山以南,東到大海,西到黃河這塊廣大的華北平原與山西高原地區。江南遠沒到成為中國經濟重心的地步。 為了對抗河北割據,唐朝又在河南建立了一群防御藩鎮,因此關東的大部分資源無法由中樞使用了,于是才有不得不依靠東南財政維持中樞,并不是說南方經濟當時就超過了關東。 從中國歷史傳統角度,首都和主要經濟重心從來就不是一致的, 歷史穩定的大一統王朝,隋唐到 元明清,都是政治軍事重心和經濟重心分離的。真正經濟重心和政治軍事重心重合的,可能只有西漢,對此也是大有疑問的。 對唐朝來說,和兩漢比,最大的問題還是吐蕃,如果沒有吐蕃,以唐朝前期對草原游牧民族空前的勝利,本來可能締造出一個遠超兩漢的空前版圖和大擴張才對。契丹也好,渤海也好,甚至新羅,都會被唐朝輕易碾碎的。 南詔和此后的黨項也根本不可能興起。 無奈青藏高原千年一遇的溫暖氣候,鑄就一個強大奴隸制古典軍國,讓這一切變為空談。 唐朝要實現真正意義上的中興,一必須把關東藩鎮徹底壓服,重新控制住整個華北平原。二是必須在西北戰場打垮吐蕃嗎,收復隴右河西養馬地,問題這兩點,唐朝中后期都沒能徹底實現,或者實現得太晚了,而且也不夠徹底。 如果是在唐武宗會昌中興,攻滅回紇,唐宣宗大中年間,河西漢人大起義,收復河湟,吐蕃瓦解的短暫回光返照期,還能進一步解決半獨立的河朔三鎮, 從經濟安全的角度,遷都洛陽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的是,時間已經太遲了,近三百年王朝機制運行,已經接近衰腐,又連續是唐懿宗唐僖宗這樣的昏君在位,被龐勛到黃巢起兵,撕碎了畫皮,于是各地藩鎮割據混戰,土崩瓦解。 綜上所述,雖然唐朝之后,中國各個王朝,就再沒有定都關中的歷史了。但是中晚唐最好的定都選擇,還是留在長安——天子守國門,從來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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