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9月2日深夜,翻譯家傅雷與他的妻子朱梅馥,在住了17年的家中,雙雙自縊身亡。自縊之前,朱梅馥看著丈夫寫下了3頁紙的遺書。 這封遺書是寫給朱梅馥的哥哥,主要內容就是交待了他們不可能親自做到的身后事。如房租的支付,保姆生活費的支付,以及親戚寄存在家中的物件被抄后應付的賠償等等。 遺書上有傅雷和朱梅馥親筆寫下的名字,遺書旁邊有一個裝著53.5元的小信封,上面寫明這是他們死后的火葬費。 隨后傅雷走進臥房,撕下兩條被單,把它們連接在一起,穿過自家鐵窗橫框,打上結,把頭伸進去,蹬掉踩著的凳子,自縊而死。 朱梅馥含著淚,再次將屋子整理打掃一遍后,和丈夫一樣,撕下一長條被單上,穿過鐵窗橫框,自縊身亡。此時的時間已是9月3日凌晨。 傅雷和朱梅馥是一對令人稱羨的才子佳人,兩人青梅竹馬,朱梅馥比傅雷小五歲,14歲就和傅雷定下婚約。朱梅馥視傅雷為自己的偶像,傅雷也始終呵護著這個漂亮可愛的小妹妹。 1932年,19歲的朱梅馥和24歲的傅雷在上海一家飯店舉行了婚禮。此后兩人,一個秀外慧中,溫柔賢淑;一個斯文儒雅,才華橫溢,于凡塵煙火中過著和諧安寧的生活。 傅雷和朱梅馥一共有三個孩子。長子過早夭折;次子傅聰1934年出生,是一名出色的鋼琴家;三子傅敏生于1937年,是一名教育家,將父親所寫的家信,編輯出《傅雷家書》一書,流傳世間,廣受好評。 傅雷不僅是中國翻譯界的巨匠,也是一個美術批評家,而他的性格則是執著,認真,嚴謹,愛憎分明的。 在他每翻譯一本書之前,總是要把原著讀上個四五遍,并加點注釋。既要弄懂弄通,還要對原著的神韻風格了然于心。因為他只有做好功課,才會動筆翻譯,從而達到準確無誤。 傅雷這樣要求自己,也同樣要求別人,盡管他常說:“要罵就罵,想哭就哭吧,怕什么,我傅雷對事不對人。”可還是樹敵頗多。 楊絳曾說:“傅雷滿頭棱角,動不動會觸犯人,又加之脾氣急躁,止不住要沖撞人。他知道自己不善在世途上圓轉周旋,他可安身的洞穴,只是自己的書齋。” 而楊絳稱贊朱梅馥則是“集溫柔的妻子、慈愛的母親、沙龍里的漂亮夫人、能干的主婦于一身。”這并非過譽,而是實情。 朱梅馥的性格極其溫柔文靜,隨和豁達,被友人親切稱之為“菩薩”。尤其是對丈夫傅雷,凡事都是以他的喜好為喜好,始終遵從著傅雷的內心行事。 傅雷在家中制定的家規,朱梅馥從來都是認真地執行,并督促兩個孩子按規矩一一做到。 比如吃飯時不許講話,咀嚼時不許發出很大的聲響,用匙舀湯時不許滴在桌面上,吃完飯要把凳子放入桌下,以免影響家中“交通”等等。 這個彈得一手好鋼琴的大家閨秀,太愛傅雷了,愛到即便傅雷身邊出現別的女子對他曖昧,朱梅馥也只當不知情。 她除了照顧好傅雷的生活,還是傅雷工作中不可或缺的好助手好秘書。面對傅雷那些雜亂的文稿,朱梅馥總是一篇一篇地排好順序,然后再一筆一畫地謄抄下來,字跡端正娟秀,一絲不茍。 據說就連傅雷給兒子傅聰的信,每一封都是當媽媽的朱梅馥先謄抄留底,然后再親手郵出。 傅雷喜歡音樂,工作之余朱梅馥就會給傅雷彈奏一曲。傅雷愛花,她就時常陪著丈夫半夜起來,打著手電筒,在小花園里進行嫁接實驗。對朱梅馥來說,陪伴傅雷就是她的愿望,生亦如是,死亦如是。 然而,朱梅馥心里的歲月靜好卻因風云突變而變成了歲月哀歌。性情耿直,剛正不阿的傅雷怎么也沒想到,一場浩劫,將他畢生視為珍寶的尊嚴毀為一旦。 在那個顛倒黑白的年月,傅雷的仗義執言成了反面人物的罪證。他的家被洗劫,他的人被批斗,連續四天三夜,遭受著被強行跪下,戴上寫著“右派分子”的高帽子,不讓睡覺等各種形式的虐待和凌辱。 當傅雷終于回到家,見到妻子朱梅馥時,不堪忍受的屈辱讓他脫口而出的是:“如果不是因為阿敏還太小,還在念書,今天我就……” 看著精神垮掉的丈夫,朱梅馥心里的痛一點不比傅雷少,她知道高傲一生的傅雷,此時,只有死亡才能讓他感到超脫。 朱梅馥也知道,如果傅雷離開這世間,自己不會茍活。可她還是舍不得孩子,幻想著這次劫難會很快就過去,事情還不至于太過糟糕。 只是沒完沒結的屈辱在他們心底的屈辱越積越深。看著花園里自己精心栽培的月季被連根拔掉,書柜里的信件被全部燒毀,傅雷和朱梅馥徹底絕望,決定赴死。 朱梅馥堅定地對傅雷說:“為了不使你孤單,你走的時候,我也一定要跟去。”那天,他們異常平靜,把人間最后的念想都做得完美無憾。 為防踢倒凳子的聲音吵醒鄰居,他們事先在地上鋪了一床棉被。這是他們做人的骨子里最基本的素養,也是他們從來不愿給別人添麻煩的品質,以及不想被救過來的決心。 就這樣,兩個人悄悄地離開了這個蒙塵的世界,沒有抱怨,只有決絕。這一年傅雷58歲,朱梅馥53歲。 才華卓越的傅雷,生命過早的終結令人遺憾惋惜;朱梅馥的生死相伴,讓人們感受到了矢志不渝的真情,而他們誓死守住尊嚴的底線,則使人心生敬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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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蘭博2000 > 《中華人民共和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