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俑 01 咸豐六(1856)七年之交,太平天國運動,已呈星火燎原之勢,官軍則相反,在下坡路上,走得不亦樂乎。 最高領導咸豐帝動搖不定,各方面大帥互相猜忌,加上軍需缺乏,主管錢糧的官員一籌莫展,各省靠自籌的那點資金,勉強支撐。 形勢如此糟糕,即使是雄才大略,恐怕也無能為力。 于是,有人便出了個餿主意:既然咱們自己不行,就借助洋人之力剿太平軍怎么樣? 那時的太平軍,已經(jīng)占領了南京,十八個行省,十年之久。 十年時間里,清政府眼睜睜看其坐大。 太平軍的日益壯大,使在上海的英國領事和富商,不再把他們視為亂賊,而是將其視為歐洲列國之民權(quán)革命黨,不但以“文明友交”待之,還不時給他們提供一點武器彈藥和糧食。 然而后來,洪秀全就變了,變得驕奢淫逸,他領導的太平軍也變了,甚至開始了互相殘殺,內(nèi)治廢弛也日甚一日。 這使那些歐美人,對太平軍的看法也發(fā)生了改變,認為他們所謂的四海兄弟,所謂的平和博愛,所謂的平等自由,都不過徒有其表,與史上那些流寇無異,斷定他們成不了大事。 于是英法美等國都希望滿清朝廷借他們的兵力“戡亂”。 不過,他們向清政府表達這個意思的時候,已經(jīng)是咸豐十年(1860)了。 02 各國當中,最積極的要數(shù)俄羅斯。 于是,便有了俄國公使伊格那與恭親王的見面。 當時英法聯(lián)軍新破北京,咸豐皇帝逃到熱河避難,雖然與列強的和議已定,但對于俄羅斯的提議,卻是不敢答應,擔心引狼入室。 畢竟,這幫強盜,剛來打劫過! 也就是說,即使是帝國老大,咸豐對于恭親王借兵助剿之議,也不敢專斷,還是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地方大員吧。 于是,咸豐讓江南、江北欽差大臣曾國藩、袁甲三(袁世凱之父),以及江蘇巡撫薛煥、浙江巡撫王有齡等人,發(fā)表看法。 當時,只有江北欽差大臣袁甲三極力反對,認為有百害而無一利。 江蘇巡撫薛煥雖然不認可俄羅斯助剿,但建議雇傭印度兵,讓他們防守上海及其附近,并建議請美國將官華爾、白齊文為隊長。 曾國藩的意思是,如今中國疲敝,外國人想“幫”咱們,也是一番好意,不宜一口回絕,而應該以好言答復其好意,給他們來個“緩兵之計”,另一方面利用外國將官訓練中國士兵,“以收剿賊之實效”。 朝廷決定采納曾國藩的意見,謝絕洋人出兵助剿,命他聘請洋人武官訓練新兵。 這就是“常勝軍”(為了對抗太平天國,清政府聯(lián)合外國勢力組成的雇傭軍)的起點,也是李鴻章發(fā)軔之始。 那時候的李鴻章快四十歲了,還在給曾國藩當幕僚,估計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把朝廷搞得焦頭爛額的太平天國,竟然幫他完成了人生逆襲。 “老”來時來運轉(zhuǎn),無異于老來得子! 可以說,李鴻章的前途,是太平天國“給”他的。 華爾,美國紐約人,在本國陸軍學校畢業(yè)后任軍官,后來犯了點小罪,就離開美國來到中國,躲藏在上海。 咸豐十年,太平軍攻占江蘇,蘇州、常州俱陷。 上海候補道楊坊,得知華爾有才,便向布政使吳煦推薦,讓他為大清帝國效力。 于是,一個美國逃犯搖身一變,成了一支中國軍隊的頭頭。 華爾招募數(shù)十個歐美人為兵,成了數(shù)百中國兵的教官。 雖然也是烏合之眾,但這幫烏合之眾,教出來的那幫烏合之眾,戰(zhàn)斗力竟然還不錯,和太平軍pk了幾次,常能以少擊多,所向披靡,“常勝軍”這個外號,就是這么叫響的。 這就是李鴻章到上海以前的情況。 03 江、浙兩省,是中國財賦之中堅,無江浙就無天下,所以其他地方丟了無關緊要,江浙丟了麻煩就大了。 好在對于清廷來說,拜曾國藩和他的湘軍所賜,形勢在好轉(zhuǎn),先是安慶克復,接著咸豐十一年八月,曾國藩之弟曾國荃又逼近金陵,如果不出意外,金陵很快也能克復。 洪秀全急了,派忠王李秀成、李世賢(李秀成堂弟,被洪秀全封為“侍王”)等分路進攻江浙,以牽制官軍主力。 幾支太平軍中,李秀成兵鋒最銳,連陷蕭山、紹興、寧波、諸暨、杭州,浙江巡撫王有齡自殺,恐怖情緒蔓延到江蘇,從江蘇而來的避難者,潮水般涌向上海。 安慶是湘軍克復的,所以那以后,湘軍的聲望更高,加上過去那些對曾國藩不滿的廷臣和封疆大吏,死的死罷的罷,征剿太平軍的重任,就集中到了曾國藩身上。 這種時候的曾國藩,便成了“眾矢之的”,首先是求勝心切的朝廷,五天之中,四下嚴諭,令他趕快移師東指,收復失陷的蘇、常、杭郡縣。 曾國藩心想,老子又沒有三頭六臂,老子再能干,也不可能一個人啥都干了,便奏薦左宗棠專辦浙江軍務,這樣可以替他分擔一點壓力。 未等朝廷答應,“麻煩”就找上門來了:江蘇紳士錢鼎銘等人,于當年十月,乘輪船溯江而上來到安慶,面謁曾國藩說,現(xiàn)在吳中有可乘之機,請他趕快派兵去“撿便宜”,但是鎮(zhèn)江、湖州、上海很危險,恐怕不能持久,請他趕快想辦法。 當時既沒有軍餉,兵力也很單薄,楚軍也分撥不出多余的兵力,曾國藩只好與李鴻章商議,看他能不能想點辦法。 李鴻章說,他可以回老家合肥招人,但至少要在來年二月。 咸豐十一年(1861)十一月,朝廷見曾國藩沒有動靜,就下旨來問,到底怎么回事啊,曾國藩便以李鴻章之語回復朝廷。 同治元年二月,李鴻章的淮軍組成,不過不多,只有八千人。 李鴻章最初計劃瀕江而下,從太平軍營壘旁沖過,以援鎮(zhèn)江。 然而尚未最終決定,二十八日,上海官紳籌集的十八萬兩銀子,就用雇來的七艘輪船,運到安慶來了,順便“逢迎”淮軍,李鴻章便改變決定,利用那些船,分三次將淮軍運往上海。 當年三月三十日,李鴻章率領他的淮軍,全部抵達上海,得旨署理江蘇巡撫,以薛煥為通商大臣,專辦交涉之事。 這個時候的“常勝軍”,尚未完全成型,美國人華爾,也僅是以客將身份,率五百人守松江。 早在兩個月前,松江遭到一萬多太平軍進攻,把華爾圍了數(shù)十圈,華爾力戰(zhàn)而破。 李鴻章率部抵達上海后,華爾又招募華人青壯年,擴大隊伍,加強訓練,士兵們的俸給,也都比湘軍淮軍優(yōu)厚,而且一直保持著這種優(yōu)厚。 很顯然,華爾和他的“常勝軍”,得到了李鴻章的特殊關照。 松江府位于江蘇要沖,是提督駐扎之地,太平軍圍攻甚急,看樣子志在必得。 05 李鴻章一到上海,就令“常勝軍”與英、法防兵,合攻松江南之金山衛(wèi)及奉賢縣,令淮軍程學啟、劉銘傳、郭松林、潘鼎新等將,攻打位于松江東南的南匯縣。 太平軍力斗,打跑了英法軍隊,嘉定縣再度陷落。 太平軍想乘勝進迫上海,但未成功,遭到淮軍名將程學啟頑強阻擊,大敗。 南匯的太平軍吳建瀛、劉玉林,則開城投降。 太平軍見南匯丟失,就從川沙廳(嘉慶十七年析上海、南匯二縣地置,屬松江府,治所在今上海市浦東新區(qū)川沙鎮(zhèn))派來一萬多人,打算奪回去,卻被劉銘傳大敗之,重新回到川沙廳。 太平軍當然不甘心失敗,再次向清軍撲來,一隊包圍了松江青浦,一隊駐扎在福廣塘橋,集于泗濱,準備拿下新橋。 駐扎在新橋的淮軍,只有程學啟一支孤軍。 太平軍包圍了這支孤軍,加緊進攻。 李鴻章得知消息,親自領兵赴援,在徐家匯與太平軍遭遇。 程學啟在營中,遠遠望見李鴻章的帥旗,立即領兵出營,夾擊太平軍。 這一仗下來,淮軍大勝,斬首三千級,俘馘(割掉敵人的左耳計數(shù)獻功)四百人,另有一千多太平軍投降。 駐扎在松江府外的太平軍,聞報震駭,急忙向北撤退,松江之圍遂解,整個江蘇的防線壓力,驟然減輕。 淮軍初到上海的時候,上海的歐美人是看不起他們的,對著他們,又是竊笑,又是指指點點,簡直嗤之以鼻,因為他們穿著粗陋的衣服,戴著粗陋的帽子。 這一幕,被李鴻章看在了眼里,他以緩慢的語氣對左右說,軍隊好壞,豈在穿著? 等他們見了咱們的風采,才曉得鍋兒是鐵打的! 沒多久,李鴻章就讓那些外國人見識了淮軍將士如何勇毅,紀律如何嚴明,頓時一改之前的冷嘲熱諷,莫不改容起敬。 淮軍當中的常勝軍,真正服從李鴻章節(jié)制,也是從那時開始的。 06 那時的朝廷還是可以的,既然把剿滅太平天國的重任交給了曾國藩,就對他給予了充分信任,不予掣肘,不予干涉。 這使曾國藩能夠在用人方面,完全不受任何人影響,于是他令李鴻章負責江蘇,左宗棠負責浙江,曾國荃負責金陵。 金陵,也就是被太平天國改為“天京”的南京,是太平天國的根據(jù)地,是當時最硬的一塊骨頭,曾國藩把它留給自己的弟弟,可見他做事還是比較“公平”的。 李鴻章率領淮軍去上海的時候,曾國荃就與楊載福、彭玉麟等人,計劃水陸協(xié)同進兵,先把長江南北兩岸敵人的營壘破了再說。 隨后,曾國荃率軍自太平府沿江而下,一路勢如破竹,奪東梁山營寨,連克秣陵關、三汊河、江心洲、蒲包洲,不到一個月,就已進屯金陵城外雨花臺。 而那時,正是李鴻章解松江之圍那個月,所以此役戰(zhàn)績,不能全算在曾國荃頭上,若不是李鴻章早就斷了枝葉,使敵人成了一根光溜溜的樹干,曾國荃哪有那么順利。 當然了,隨后的淮軍平全吳,也不是李鴻章一個人的功勞,實由曾國荃等人搗毀了太平軍的巢穴,使其有狼顧之憂,而軍鋒挫頓,被李鴻章?lián)炝藗€便宜之故。 這些“精彩橋段”,都發(fā)生在同治元、二年間,大有蘇東坡“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的畫面既視感。 眾所周知,洪秀全手下有五大杰出將領,也就是五王,東王楊秀清、南王馮云山、西王蕭朝貴、北王韋昌輝、翼王石達開。 后來馮云山、蕭朝貴戰(zhàn)死于湖南,楊秀清和韋昌輝爭權(quán)于金陵,互相殘殺,石達開領軍出走,轉(zhuǎn)戰(zhàn)于湖南、江西、廣西、貴州、四川等地。 眼看五王俱盡,滿清的“剿匪”大業(yè)正朝好的方向轉(zhuǎn)變,沒想到太平天國出了個后起之秀,厲害得不要不要的,不但成為滿清的勁敵,更是成為李鴻章的勁敵。 這個“敵將中后起第一人”,就是忠王李秀成。 至于李秀成和李鴻章的故事我們下期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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