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 萬年前,我們的猿人祖先被迫離開熱帶雨林,來到了危機四伏的稀樹草原。面對威脅,一開始,他們四散奔逃,各自為營。一次偶然的集體投石行動,使我們的祖先變得更聰明,也徹底改變了人類的思維方式。以合作為主的社會解決方案,最終塑造了我們今天的生活。 本文節選自《當我們一起向獅子扔石頭:人類如何在社會中進化》。 作者:[澳]威廉·馮·希伯 譯者:顏雅琴 出版社:果麥文化 | 上海文化出版社 六百萬年前,原始人被迫從容易隱蔽的熱帶雨林來到了危機四伏的稀樹草原。從共同向獅子扔石頭開始,人類迎來了合作、創新的社會化飛躍。接續《槍炮、病菌與鋼鐵》和《人類簡史》的大眾科普寫作傳統,威廉·馮·希伯教授結合人類學、生物學、歷史學、心理學和進化科學的前沿研究,以故事的形式,引人入勝地講述了人類的社會化歷程,揭示了大草原上的生存斗爭如何永久地改變了我們的思維方式。這本書將幫助我們充分覺察自身復雜的愛恨、各種矛盾的心理,并學習如何利用這些知識來改善目前的生活。 作者簡介: 耶魯大學心理學學士,密歇根大學社會心理學博士,現為昆士蘭大學心理學教授。他在進化心理學領域已發表上百篇文章,作品可見于《紐約時報》《經濟學人》《世界報》《明鏡》等媒體。 豆瓣讀書: 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35523739/ 購買鏈接: http://product.dangdang.com/29271587.html 向獅子扔石頭 如果你遭遇動物襲擊,它非常強壯兇猛,赤手空拳的你不可能還擊,與此同時,它的速度還特別快,你根本無法逃跑……你會怎么做?回答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太多想象力。我在一個治安不太好的社區長大,小伙伴們經常被附近的德國牧羊犬和杜賓犬追趕。這些狗強壯而兇猛,今天的我恐怕都難以戰勝,而當時,我只是個骨瘦如柴的小孩子。因此,七八歲的時候,我就已經非常擅長用扔石頭來保護自己了。尤其是和兄弟、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只要做出彎腰撿石頭的動作,那些朝我們沖過來的狗就會立刻轉頭跑掉。獨自遇到狗的時候,我就會爬到最近的柵欄或樹上,因為一個人扔石頭的速度不夠快,但再加上一個人,就意味著我們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這些經驗說明,我們的祖先可能就是這樣回應大草原上的捕食威脅的:投擲石頭,尤其是在群集的狀態下,可以聯合起來投擲很多石頭。我們無法穿越回去看他們是否真的是這么干的,但可以看看現代人和遠祖的身體差異,思考這種策略是否合理。那么,這樣的證據表明了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化石記錄中的一些變化支持了投石假說。大多數變化至少在我們的祖先南方古猿身上就出現了一部分(這個化石又名露西,生活在 350 萬年前的東非,是雷·達特所說的非洲南方古猿的祖先)。從腦容量來看,露西并不比黑猩猩聰明多少,但她似乎想出了新的方法來對付捕食者,而不僅僅是躲藏起來。與黑猩猩相比,她的手和手腕更靈活,上臂更富有彈性,肩膀更平,臀部和胸腔底部之間的空間更大。這種變化很可能是她兩足行走(直立行走)的結果,這是她的祖先在稀樹草原上進化出來的習慣。這些新特性也很有利于投擲。 觀看人們在海灘上來回拋球玩耍時,你可能會覺得拋球主要用的是手臂和肩膀肌肉。然而,如果你想投擲得更有力、更準確,就需要觀察棒球運動員、美式足球四分衛或狩獵–采集者。對于經驗豐富的投擲者來說,手臂和肩膀只負責一小部分發力。充滿力量的投擲,需要先用對側的腿向前跨步(如果你用右手投擲,就是左腳邁前一步),旋轉臀部,然后是軀干和肩膀,最后再用肘部和手腕發力投出去。 之所以要采用這樣的方式,是因為身體的向前和旋轉力共同拉伸了手臂和肩膀的韌帶、肌腱和肌肉,就像拉長橡皮筋一樣,最后讓手臂加速彈射向前拋出物體。黑猩猩比我們強壯,投擲時卻不能產生這種彈性能量,因為它們的關節不夠靈活,肌肉排列也不對。臀部、肩膀、手臂、手腕和手的改變使露西和同伴們更擅長投擲石頭。這些變化也很適合用棍棒的擊打動作,這在投擲失敗的時候是很有用的。 用石頭趕走杜賓犬很容易,要趕走獅子和劍齒虎就大不一樣了。設想,如果你是南方古猿,體重在 60 到 100 磅之間,身高在 3.5 到 5 英尺之間,要面對獅子和劍齒虎是項難度極高的挑戰。盡管如此,只要你經常練習,投擲還是非常有效的。我 20 多歲的時候,和女朋友一起去俄亥俄州博覽會,第一次親身體會到了練習的力量。博覽會的一個攤位有帶雷達測速的投球網,我決定在女朋友面前好好展示一把高超的運動能力。我投出了每小時 50 英里的速度,自己很滿意,女朋友似乎也很崇拜我——直到一個瘦削的 12 歲女孩在我旁邊另開了一局。這個女孩還沒到青春期,體重也就 85 磅,但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以每小時 60 英里以上的速度把球一個接一個地投出去。事關男子氣概,我可不想輸給一個竹竿似的小姑娘,于是用盡全力地投出了最后一個球,結果投的方向很歪,速度勉強達到每小時 55 英里,最后還落得肘部和肩膀劇痛的下場。我女朋友安慰我說,在投球方面,反復練習比力量更重要——這是我第一次確認了想要娶她——當然,她確實是對的。 明白了熟能生巧這一規律,投擲假設就更合理了,特別是在投擲行為被整個群體接受的情況下。還有許多歷史記錄表明投擲非常有效。歷史上有許多描述歐洲探險家和土著居民相遇的故事,其中出現過許多次沖突,土著居民只攜帶石頭,歐洲探險家則有槍支和盔甲。盡管如此,歐洲探險家還是經常在這些小沖突中落敗,有時甚至輸得很慘。以下是人類學家芭芭拉·艾薩克的精彩著作《投擲與人類進化》中的 3 份歷史記錄。 這是我們被打得最慘的一次,只能滿頭鮮血地退回營地,胳膊和腿都被石頭砸壞了。他們之所以用石頭,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其他武器,相信我,他們投擲和使用石頭的技術比文明人高得多。石頭在他們手里,簡直就像十字弓的箭。 ——讓·德·貝特森庫爾(Jean de Béthencourt),1482年 每時每刻,都有我們的人被野人扔來的無數石塊擊傷……石頭如雨,實在是太密集了,很難閃避,他們投石的力量和準頭簡直匪夷所思,殺傷力跟我們的子彈差不多,換彈速度還比我們快得多。 ——讓?弗朗索瓦·德·加盧普·德·拉·佩魯塞(Jean-Fran?ois de Galoup de La Pérouse),1799年 往往在我們還不了解土著人的性格之前,一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就被手無寸鐵的澳大利亞人殺害了。土著會左躲右閃,讓士兵開槍時無法正確瞄準,然后一陣石頭雨傾瀉而下,士兵就被砸成肉泥了。澳大利亞土著撿石頭的速度、投擲的力量和準度都令人不敢相信……他們連續投擲石頭的速度太快了,簡直像是用機器發射一樣。在投擲石塊的同時,他們還會左蹦右跳,讓兇器從不同的方向匯聚到倒霉的目標頭上。 ——約翰·伍德(John Wood),1870年 這些記錄描述了集體投擲石塊的潛在致命性,特別突出了一個關鍵點:在面對獅子和豹等大型動物時,合作是投擲策略獲得成功的關鍵。 集體行動心理 與合作相比,黑猩猩更喜歡相互競爭,因此,我們的類人猿遠祖也很難集體行動,合作驅趕大型食肉動物。單個阿法南方古猿向捕食者投擲石頭(也許族群里的其他成員已經逃走了),很可能會被吃掉;但許多南方古猿一起投擲石頭,則可能趕走土狼、劍齒虎甚至獅子。正是這種集體行動的需要帶來了最重要的心理變化,人類產生了合作的能力和愿望。這種變化使我們得以在稀樹草原上茁壯成長,而不僅僅是勉強謀生。 現代黑猩猩狩獵或相互攻擊時,也會形成群體,但群體內部的合作十分松散。同時,對待非親屬或親密朋友的群體成員時,它們的基本定位是競爭而非合作。因此,我們的類人猿祖先最開始進入草原時,可能失敗了成百上千乃至百萬次,因為他們偷偷摸摸爬到了草原的邊緣,一見到風吹草動,就立馬四散奔逃,回到最近的樹上。但在某時某地,祖先們開始聯合起來共同防御,從而得到了更好的生存機會。 圖片來源:Pixabay 在學會以這種方式合作的群體中,所有個體都獲得了巨大的優勢,能輕易勝過保持“各掃門前雪”策略的群體。同樣重要的是,進化會促進隨后的心理變化,進一步提高集體協作的質量。我們的祖先喜歡合作,能夠相互依賴、守望互助,因此得到了巨大的回報。 一旦學會了用投擲石頭來驅趕捕食者,南方古猿很快就會發現,其實也可以通過集體投石來狩獵。集體投擲石塊不需要提前計劃或協調討論,因此,即使我們遠祖的認知能力有限,也可以做到。一群南方古猿遇到潛在的獵物時,他們很可能會同時朝目標投擲石塊。投擲也能使南方古猿從其他獵食者嘴邊搶奪剛到手的獵物,因為如果這一獵食者為了保住食物而奮起反擊,很快就會被石塊砸死,淪為古猿群的晚餐。 投擲石塊不僅大大提高了合作的效益,還創造了新的手段來加強合作。合作面臨的最大挑戰是“搭便車”問題,或者有些個體只想分享利益,不愿承擔最艱苦的工作任務。在早期的稀樹草原群體中,許多南方古猿會被誘惑成為搭便車者,一旦發現捕食者的跡象就掉頭逃跑,留下其他成員共同抵御危險。毫無疑問,我們的祖先很討厭這些搭便車者,就像我們在熬夜加班時,有些同事早早回家休息了,等到領導前來感謝大家的辛苦貢獻,他們卻又若無其事地加入團隊之中!后來,我們的祖先擁有了新的武器,用來確保合作順利進行。 第一件武器是將驅逐作為威脅。如果這些猿類生活在森林里,被驅逐出群落已經相當嚴酷;而在草原中,驅逐出群落就意味著死亡。正因如此,對被驅逐的威脅,我們的祖先迅速進化出了強烈的情感反應。不介意被驅逐出群體的南方古猿沒能成為我們的祖先,因此,搭便車者很快就被馴服,加入了群體之中。驅逐和排斥一直都是促進合作的重要工具,因此,如今的我們仍然認為社會排斥會帶來極深刻的痛苦,愿意盡一切努力維持團隊成員對自己的好感。 對于那些很難驅逐的慣犯(可能是因為他們像帽貝一樣牢牢吸附著群體,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的攻擊性很高,拒絕被驅逐),集體懲罰起到了奇跡般的作用。遠距離殺傷武器是戰爭史上最重要的發明之一,因為較弱的個體可以集結起來,從相對安全的地方對較強的個體展開攻擊。石刑可能是我們祖先對那些未盡職責的同伴最早的懲罰形式之一,直到近代,它仍然是一種常見的懲罰。例如,《圣經》中將石刑作為各種罪惡的報應,即使絞刑、斬首、釘十字架或其他極有創造性的死刑方式在當時已經出現了,律法的創造者仍未忘卻用石頭砸死罪犯的安全性和有效性。 盡管投擲石塊不像發射火箭那么高精尖,但這一早期的集體行動引發的進化過程,致使我們的智力水平在隨后的 300 萬年里得到了極大發展。向掠食者扔石頭的決定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在最初的成百上千次里,它可能都沒多大用處,但當它最終起作用時,一切都隨之改變。 集體行動引發認知革命 科學家們曾經認為,我們非常聰明,所以能利用拇指對向性(大拇指與其他四個手指相對)來抓握、制造工具。毫無疑問,這種可能性有一定道理,但并非完全正確;要知道,章魚也非常聰明,它們的觸手跟對向拇指差不多,都能靈活地抓握物體,但它們并未進一步進化。而斑馬雖然擁有龐大的腦,卻也沒派上什么用場,沒法用蹄子制造或使用任何工具。 說到底,與團隊成員打交道比操縱工具更有心理挑戰性。因此,許多科學家接受了社會腦假說,認為靈長類進化出了龐大的腦,是為了處理與高度依賴的其他群體成員打交道時的社會挑戰。這一假說特別適用于人類,不只是因為我們生活的群體比其他類人猿更大,更重要的是,自從我們的祖先從團隊合作中獲益,就開始為各種社會創新奠定基礎——其中大部分創新實現于一兩百萬年后(這是本書第二章的主題)。這些社會創新需要更大的腦來協調和實現,為我們的祖先施加了更大壓力,促使他們變得越來越聰明。 合作使我們的祖先更聰明,同時也促使他們的思維方式發生了很大變化。首先,我們的祖先開始受益于信息共享。在團隊成員競爭激烈的情況下,知識就是力量——所以毫無疑問,大家不太可能會分享極具價值的個人信息。然而,一旦開始合作,每個人的利益和立場都是一致的,信息共享可以大大提高效率。 圖片來源:Pixabay 統一立場的第一步是分享注意力。如果我和其他小組成員競爭,就不會想讓他們知道我在想什么,也不會想讓他們知道我在找什么。不管看的是潛在的伴侶,還是美味的無花果,我都會保守秘密,免得被別人捷足先登。但是,如果我在團隊協作,就會希望他們知道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哪里。如果一個美味的獵物出現了,我率先發現了它的蹤跡,會希望其他同伴也注意到它,這樣才能分工合作,將其捕獲。 我們的黑猩猩表親擅長評估視覺的角度;它們能代入同伴的視角,辨別后者能看到些什么東西。為了讓同伴不那么容易猜到自己在看什么,黑猩猩進化出了褐色的鞏膜(眼球中包圍角膜的部分),從而隱藏視線的方向。如果你只是瞟一眼黑猩猩的臉,沒有仔細觀察它的眼睛,就無法分辨它到底在看哪兒。相反,人類進化出了白色的鞏膜,能清楚地顯示出我們注意力的方向。因此,追隨黑猩猩、大猩猩或猩猩的目光并不容易,而即使人類的臉和眼睛指向不同的方向,同伴也很容易發現我們的視線所及之處。 黑猩猩的褐色鞏膜,人類的白色鞏膜。圖片來源:Pixabay 事實上,我們正是以這樣的方式將視線方向告知他人,這足以說明,讓別人知道自己在關注什么遠比保密更有益。否則,我們的鞏膜就不可能從類似其他猿類的灰褐色進化成白色。有些人認為,這種變化之所以出現,正是因為它有益于群體,從而間接地有益于個人(作為群體的一員)。這種觀點在理論上是可能的,但只有在群體利益極大、個人成本較小的情況下,這一系統才可能持續發展。如果群體的利益建立在個人的犧牲之上,那么,在大多數情況下,個人仍然不會分享這些信息。個體的成功決定了哪些基因會被傳遞給下一代,哪怕這種成功要以群體的犧牲為代價。 因此,當群體目標與個體目標沖突時,個體目標則會成為主導。黑猩猩比我們更傾向于自我,群體性則弱了很多,這就是它們更難進行群體合作的原因。搬到草原之后,我們的祖先發現合作是成功的關鍵,于是有幸成了所有猿類中實現群體目標和個人目標平衡的先行者。換言之,被逐出森林成了一個契機,促使我們的祖先走上了合作之路,創造了新的生存空間。群體和個體目標逐漸達成一致,最終將人類帶到了食物鏈的頂端,盡管我們除了巨大的腦之外別無優勢。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可以認為,過去 600 萬年里,人類的認知進化是一種無意的自主過程。面對當地氣候變化帶來的生存危機,人類創造了以合作為主的解決方案,地球上首次出現了社會認知能力。接下來的幾百萬年中,我們不斷拓展出新的能力,以便更有效地發揮社會認知能力。 *封面圖片來源:Pixabay 你認為人類最重要的一種社會化能力是什么?關于社會心理學,你還想了解哪些內容? 在本文評論區留言,我們將從入選留言中抽 5 位讀者,贈送《當我們一起向獅子扔石頭:人類如何在社會中進化》1 本。 1. 在本文評論區留言,我們將從精選留言中抽取 5 位讀者贈送圖書 1 本,留言收集將于 8 月 30 日(星期一)下午 17:00 截止。 2. 目前贈書郵寄僅限中國內陸,如果您身在港澳臺地區或國外,獲得贈書后可以請國內親友代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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