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一個不缺“道理”的民族,中國人特別擅長把“道理”具象化,然后用以教育后人。 比如,孔子看到河水流逝,就發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的感慨,并認為人要珍惜光陰。 到了明代,“一寸光陰一寸金”便成了中國人熟知的座右銘。 同樣是看到河水流逝,古希臘的赫拉克利特卻產生了“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的思考。 中國人的感慨,固然極有道理,但由于缺乏嚴密的邏輯,自然不能稱其為哲學。 中國人相互之間交流,倘若一方惹得另一方生氣,那生氣的一方大概率會說:“你還講不講道理?” 在我看來,中國人素來是極為重視道理的,但中國人的道理,不外乎是基于生活習俗的倫理學歸納,最多是結合自然現象發出一番感慨,而始終沒有升華到更高層次。 記得小時候,同鄉的大人讓我幫他給兒子寫信,他口述,我來寫,當時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孩子,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這句話聽著很有道理,問題是,中國人一方面說“人往高處走”,一方面又說“高處不勝寒”,互相矛盾的兩種說法共存于中國人的“道理”里,不得不說,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始終是矛盾的。 不講邏輯,是當代中國人“集體無意識”的思想根源。 因為不講邏輯,所以很多原本是方法的問題,到了中國人這里,成了立場的問題。 自古以來,中國人判斷對錯的標準,不是看它邏輯上是否自洽、是否符合邏輯正義,而是看其的立場和態度。 “你的態度能不能好一點?” “你就這樣跟你老師說話嗎?” “你以為你知道的很多嗎,其實你只是一個小屁孩!” 當從邏輯上說服不了別人時,中國人就習慣于用身份去壓制你。 這大概是中國人頗為獨特的民族性格了。 對于生活和我們身處的世界,中國人和西方人都會思考。但西方人的思考是開放式的,而中國人的思考則是封閉式的。 認識你自己,一切事物從哪里來,水是萬物的本源,世界是理念的投影……等等,古希臘人對于宇宙和人生的思考,是超越了現象和經驗的,一個問題套著一個問題,相互之間具有嚴密的邏輯關系; 而中國人的諺語,比如“春雷響,萬物長”“要想人長壽,多吃豆腐少吃肉”“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等等,看似很有道理,但沒有脫離經驗總結和現象歸納的窠臼,充其量是一種倫理學的人為的規定。 中國人的邏輯思維能力差,幾乎是西方學者們普遍的看法。黑格爾說,邏輯在中國就玩不轉了。愛因斯坦則認為,中國沒有西方科學的兩個基礎,即形式邏輯和通過系統的實驗找出因果關系,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而列維-布留爾更狠,暗示中國古人的那類“天人感應”純粹就是“原始思維”,說古代中國的那些“天文學、物理學、化學、生理學、病理學、治療學以及諸如此類的浩若煙海的百科全書”。 當然,中國文化的評判權最終還是在中國人手里。但既然我們今天生活在西方文化主導人類社會的時代,既然近代以來我們接受了大量西方文化觀念,則西方學者的這些論斷,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深思。 這就是為何,到了近代,接觸到西方的文明思潮以后,傳統中國的那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以及三綱五常等倫理觀念迅速就崩潰了。 要知道,古代中國人認為這些倫理觀念是天經地義的,就像物理學里的公理,是不需要證明的道理。 不需要質疑,也不需要證明,它即使對的,你只需要接受并按照它做即可。 因此,任何對傳統文化倫理的改變,在古代中國人看來,都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可思議的。 假如古人穿越過來,看到今天的中國人見到官員竟然不用下跪,妻子竟然能和丈夫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女性的地位甚至高于男性,兒子竟然可以不聽父親的……他們一定感到不可思議而且無法理解。 人類的歷史就是一部觀念史,改變觀念才是最難的。 邏輯能力來自何處?這是個問題,直覺主義數學家們相信邏輯來自數學,因此早在古希臘的畢達哥拉斯學派,就用抽象的數學符號去推演去分析世界。許多哲學家相信邏輯其實是語言的一種深層語法,這個看法比較容易理解,事實似乎證明,只要有語言能力,就必定有邏輯能力。 問題就出在這里。在我看來,中國人并不具備語言能力,至少近代之前的漢語,并不是一種真正的語言能力。 古代的漢語,壓根就沒有語法、結構這些概念,甚至連標點符號都沒有。連標點符號這個東西,都是從西方語言中借鑒過來的。 比如《道德經》,其理固然極深,其論固然很精,但由于沒有標點符號等語言上的缺陷,導致它自從誕生以來就有各種解讀。 這些解讀,很多都是由于語言的缺陷而產生的,維特根斯坦所謂“哲學產生于對語言的誤讀”其實很適用于中國人身上。 但中國人由于缺乏邏輯思維,搞不清這些誤讀是怎么產生的,將其歸因于神秘的元素,因此《道德經》一書在中國人那里,成了一種被無限神秘化的東西。 從這一點來說,中國人的思維能力,始終沒脫離原始符號階段。 (對比之下,顯然,西方的字母文字是一種更高級的文字,它已經脫離了符號化的階段) 漢字本身就是一種符號文字,不借助形象化的符號,就無法理解世界,不得不說,這又是中國人邏輯思維能力欠佳的一種表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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