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雪 江雪 唐·柳宗元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這是一首寂寞的詩，千百年來，我們看到的是茫茫大雪，寒冷凄清，我卻在孤獨中看到了詩人最后的一點倔強，一絲溫暖。 詩題“江雪”，是詩人聚焦的地方。這是詩人在永州所作，江南江水不結冰，也不會存雪。雪落江中，要么就輕輕浮于江面，要么就此消失。所謂“江雪”更多是江岸、江邊雪。作者以“江雪”為題，更多的是營造空濛幽遠的氣氛。 首句“千山鳥飛絕”，看天。雪天不聞鳥語，未見鳥飛，本是正常現象，但詩人特意把時空拉大，前面加上“千山”。仿佛在一架無人機的視野下，萬木蒼茫，千山寂靜。一個“絕”字，寫盡了聲音，寫盡了動態，只有死一樣的白，只有無聲的雪落。 次句“萬徑人蹤滅”，看地。道路上不見人行，更可怖的是，連人行的腳印也沒有。生活在現代都市中的我們看見沒有被人踩過的雪會覺得慶幸，但在公元七世紀的唐朝的永州，幾乎是不毛之地，看到無人行的雪地，可能只會感到驚心。一個“滅”字，寫盡了交際，寫盡了人情，只有死一樣的白，只有無聲的雪落。 其實前兩句都只是為后兩句作陪襯。所謂“千山”也好，“萬徑”也罷，都已經“絕”、“滅”了，惟有“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空濛的江中一只孤獨的小船，船上一個孤獨的漁翁，垂著一根孤獨的釣竿，深入江水孤獨的釣魚。這釣的不是魚，是雪，釣的也不是雪，是深沉而憂愴的寂寞，是掬不盡的英雄血。 陳子昂曾登幽州臺，發出過“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的感慨，那是期盼建功立業的呼喊。而此時這個孤獨的漁翁，他喊不出來，喊也沒有人能聽到，只能寂寞的垂釣。但正是這寂寞的垂釣，我卻看到他內心的情感與呼喚。 因為這是一個漁翁，他在釣魚。漁夫代表著高潔的德行和正直的品性。寂寞的姜太公在渭水釣過魚，那是在等待賢主相邀；孤獨的嚴子陵在富春江釣過魚，那是清正自守的自白；幫助伍子胥脫離險境的漁夫，放棄千金的賞賜，為了守信自殺以報；對屈原高唱“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的漁父，有著清醒的頭腦和孤標的驕傲。我覺得，詩人筆下的漁翁在執拗地釣魚，其實是在表達自己不為人所理解，仍堅持理想與信念的執著。 從寫法上來說，詩人還運用了藏頭詩的技巧，把四句詩首字連起來就是“千萬孤獨”。從詩歌韻律上說，押的韻腳是絕、滅、雪，是仄聲韻，而且都是入聲字。入聲字放在今天的普通話里，已經聽不出來了。一般來說，入聲字發聲短促，會造成一種逼仄的效果。詩人特意用入聲字，就是要在音韻上形成一種冷峻、悲涼的效果。但我更喜歡的，是詩人筆下那個執拗釣江雪的漁翁形象，那是孤獨和寒冷中的微光。 寒冬甫至，血猶未冷！ 萬千孤獨，自釣江雪！
小貼士： 柳宗元在永州還寫過一首詩《漁翁》，在清新的自然描繪中，仍可看見他炙熱的內心。詩云：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云相逐。 柳宗元有個親密朋友是劉禹錫，兩人并稱“劉柳”。二人同朝為官，同時被貶，常有詩詞唱和。柳宗元曾寫《天說》與韓愈進行辯論，劉禹錫看后提出補充，作《天論》三篇寄給柳宗元，柳宗元讀后，又寫《答劉禹錫天論書》對天命作了進一步的討論。柳宗元在永州所作詩，常見“劉二十八”（劉禹錫排行二十八）字樣。元和十年三月再次被貶，柳宗元貶為柳州（在今廣西）刺史，劉禹錫為播州（在今貴州）刺史。柳宗元獲悉，擔心劉禹錫老母年逾八十，若跟著他去播州赴任必死無疑，柳宗元于是給皇帝上了一封奏疏，要用自己的柳州來換劉禹錫的播州。皇帝很生氣，好在御史中丞裴度從中幫忙，讓劉禹錫從播州改任連州（在今廣東）。二人結伴，在衡陽分手，寫詩唱和。柳宗元在柳州四年，英年早逝。劉禹錫寫下《祭柳員外文》，撫養柳宗元而兒子柳周六，親自編纂柳宗元的文集《柳河東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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