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慧琴
關鍵詞 漢碑、個性特征、審美 正文 漢代隸書, 總體而言, 有石刻類隸書和墨跡類隸書系統之分。漢代刻石隸書種類繁多, 風格各異, 以碑和摩崖書隸最具代表性, 特別東漢是隸書的鼎盛期。其產生的歷史背景是:中國古代自秦漢以來, 由于盛行厚葬, 不但墓中的隨葬品很多, 而且在帝王和王公貴族的陵墓前, 一般都要設置石碑、石闕、墓表、石人和石獸, 以顯示他們的功績和尊嚴。 ![]() 《曹全碑》局部 東漢中晚期, 社會樹碑立石, 崇尚厚葬成風, 各種碑刻門類齊全, 數量難以估計, 特別東漢中后期桓、靈二帝時, 立碑之風大盛, 為隸書碑刻提供較好的發展機遇, 出現了空前的繁榮, 達到了隸書發展史上的鼎盛。這時期的隸書刻石地域分布廣泛, 既有統一法度規范, 又不僵化刻板;不僅個性風格多樣化, 又能統一體現漢代特征, 具有深刻的藝術內涵, 歷來被視為隸書楷模, 對后世產生深遠影響。 刻石類隸書歷來是人們研究的主要對象。清王澍《虛舟題跋》曰:“隸書以漢為極, 每碑各出一齊, 莫有同者。” 東漢隸書, 筆法完備, 結構嚴謹, 章法穩妥有變, 包括墨跡漢簡、碑刻、摩崖石刻、石闕、石經、畫像石題字、墓志等皆為如此, 是隸書發展的全盛時期。這時隸書完全擺脫篆書遺意, 形成嶄新的字體風貌, 為后世文字及書法藝術發展開辟了一條生機勃勃的道路, 特別是東漢桓、靈時期隸書大興, 筆法嚴謹, 體式多變, 書風各異, 藝術水平登峰造極, 盛況空前。因此, 后學者無不以此為宗法, 學隸書取法于此, 也成了一條公認的取經之道。 東漢諸碑中具代表性特征和審美個性特征的不外于《禮器碑》《曹全碑》《張遷碑》《石門頌》。《禮器碑》在東漢諸碑中堪稱絕品, 是東漢隸書成熟期的代表作。 《禮器碑》全稱《漢魯相韓敕造孔廟禮器碑》, 又稱《韓明府孔子廟碑》《韓敕碑》等。其整體藝術特色為:筆法較為規范, 筆畫細勁雄健, 波磔分明, 極具力感;結體嚴謹, 用筆內擫, 勢態生動, 清朗雅秀, 是碑刻漢隸瘦勁、簡捷、典雅類型的代表。 ![]() 《禮器碑》局部 明郭宗昌《金石史》譯云:“漢隸當以《孔廟禮器碑》為第一, ”“其字畫之妙, 非筆非手, 古雅無前, 若得之神功, 非由人造, 所謂'星流電轉, 纖逾植發’尚未足形容也。漢諸碑結體命意, 皆可仿佛, 獨此碑如河漢, 可望不可即也。” 《禮器碑》筆法較為規范, 線條質感與東漢其他碑刻有一絲的差異, 屬于俊挺寬博一路, 粗細對比強烈, 有的細如發絲而力度始終, 有的粗如刷帚卻韻格靈動, 雁尾捺筆多方整寬大, 下筆險峻, 翻折有力, 收筆果斷, 是高古精致、儒雅清純的隸書典范;用筆整體勁健而犀利, 斬釘截鐵, 有繼承齊金文纖細瘦勁之特色, 奇趣橫出, 與漢簡有一脈相承之跡, 其藝術性可與簡牘神韻相參照, 所以后人評說意境在孔廟諸碑之上。 《禮器碑》結體別具特色, 生動絕妙, 其特征在于通過文字部首的不同造型特征達到對稱、重疊、呼應并和諧;碑陰碑陽特色不同, 結體各有所需。碑陽結體均衡規范, 碑陰則正欹相依, 內部空間變化多樣。整體特點可歸納為:字勢端莊, 不拒險奇;結構嚴謹, 不失疏簡;橫式妥帖, 縱式挺拔;碑陰碑側更見瀟灑。 《禮器碑》章法, 縱橫均有規則, 上下字距松動, 左右行距緊密適度, 整齊美觀, 此為東漢規范具有代表性的碑刻形式。尤其波磔飛動, 左右舒展, 大氣磅礴, 整體穩重而飄逸, 均衡中觀變化統一。瘦而不弱, 秀而不寒, 有一種高古意態。不僅筆畫還有相應的結體依托其筆勢, 展現飄逸奔放筆意。《禮器碑》作為漢隸極品, 其書法精妙可謂登峰造極, 對后世書壇產生了重大影響。 《曹全碑》全稱《漢郃陽令曹全碑》, 亦稱《曹景完碑》。因埋藏地下時間久遠磨損較少, 字跡完好不缺一字, 線條清晰分明, 是保有漢代隸書字數較多的碑刻之一, 共計800多字。作為東漢隸書成熟時期的代表作, 《曹全碑》在歷代學人及書法評論家的心目中地位較高。清孫承澤贊譽其“字法遒秀逸致, 翩翩與《禮器碑》前后輝映, ”乃“漢石中之寶也”。 ![]() 《曹全碑》局部 《曹全碑》法度井然, 堪稱漢隸典范, 其吸收簡牘和帛書的營養, 屬婉約一路風格, 是刻石類隸書中嚴謹、平正、秀美風格的代表。《曹全碑》筆法外拓, 萬毫齊力、運筆穩健、流暢放縱、方圓兼備, 提按頓挫起伏生動, 筆畫質感柔婉, 力量內斂, 元雅秀麗, 既寬博蒼渾又豪放飄逸, 在漢隸碑刻中別具情致。入筆折鋒充滿篆籀的凝重, 以圓筆為主方圓兼備, 流利婉暢搖曳多姿, 筆勢開張舒展氣力貫通。具有明顯的陰柔之美。歸納其用筆有如下特點:一波三折, 蠶頭雁尾;主從之筆, 清晰可變;柔中寓剛, 剛以柔出;最重圓筆, 方圓兼備;輕重有別, 提按分明。 《曹全碑》結字勻整完美, 秀潤典雅, 在書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碑陽碑陰結體差別大而用筆相近。碑陽法體不均勻對稱或收上放下。碑陰不求端莊僅為記事。有行距沒字距, 方闊長短自如, 主筆意識不強與碑陽大異, 但偏旁部首間歇側揖讓一團和氣。結體的另一特征是筆畫長短搭配, 長畫不失張力, 短畫含蓄意長。 歸納其結字有以下特點:字形扁平, 疏朗暢達;中收外放, 起伏跌宕;多收少放, 依字立形;均衡布白, 和諧迎讓;重心多變, 寓靜于動。章法縱行橫列均井然有序、字距疏闊、行距緊密。是東漢碑刻隸書章法的標準格式。《曹全碑》在柔弱的外表背后, 是掩飾不住的縱逸雄渾, 其筆勢浩蕩, 字體俊秀。古人云:“增之一分則太長, 減之一分則太短。”其精美之極, 無其他漢碑可比擬。 《張遷碑》是與《曹全碑》的細膩相對應的又一種漢碑書風的極致。《張遷碑》全稱《漢故谷城長蕩陰令張君表頌》, 也稱《張遷表》。東漢靈帝中平三年 (186年) 二月立, 是東漢隸書成熟期作品。明王世貞評其書云“其書不能工, 而典雅饒古意, 終非永嘉以后所可及也”。清楊守敬《平碑記》云:“顧亭林 (顧炎武) 疑后人重刻, 而此碑端整雅練, 剝落之痕跡亦復天然……”。 《張遷碑》是東漢晚期作品。通篇為方筆, 方整勁挺, 棱角分明, 結構謹嚴, 筆法凝練。書風端正樸茂, 方勁雄渾。初看似乎稚拙, 細細品味才見精妙, 章法、行氣也見靈動之氣, 沉著有力, 古妙異常。運筆多采方筆, 用筆棱角分明, 具有齊、直、方、平的特點;波畫的提按過渡不甚明顯, 有別于孔廟三碑的大撇重捺。“于方直中寓圓巧, 筆畫粗細相間, 生動自然”。 ![]() 《張遷碑》局部 字形偏于古拙一路, 碑中字體大量滲入篆體結構, 字型方正, 雖字跡多漫漶, 然端正雅練, 剝落之痕跡亦復天然, 結字運筆已開魏晉風氣。結構組合, 端正中見揖讓錯綜, 靈活變化, 殊多生趣, 而又沉著方勁。碑陽之字樸雅秀雋, 碑陰之字稍見縱肆, 皆高潔明朗。 歸納其用筆, 有以下特點:方筆為主, 方圓兼備;淡化波折, 不夸雁尾;強調重筆, 粗細相間;點畫勁健, 剛中寓柔。 歸納其結構, 有以下特點:字形方正, 少有縱逸;重心下沉, 樸茂稚拙;外收中放, 拙中藏巧;錯落有致, 字態生動;大小參差, 輕重多變。章法整體取茂密之勢, 字里行間卻無嚴格的固定距離, 疏密適當, 嚴謹之空靈, 歷史上的方整之美主要集中在隸書數量和質量都以漢碑成就最高, 《張遷碑》更是典型代表。它突出方折結體, 以古拙面貌示人, 于變化和動勢蘊含其中, 與東漢其他名碑相比, 是對東漢桓靈時期講究規則整飾時風漢隸的一種創新, 它不僅給漢碑帶來了活潑意態, 其用筆結體之奇肆跌宕也開魏晉之風, 對清代書法藝術發展也起著承啟作用。 《石門頌》則屬摩崖石刻, 全稱《漢司隸校尉牛隸為楊君頌》, 又稱《楊孟文頌》, 東漢建和二年十一月刻。《石門頌》的藝術成就, 歷來評價很高。其結字極為放縱舒展, 體勢瘦勁開張, 意態飄逸自然。多用圓筆起筆提鋒, 收筆回鋒, 中間運筆遒勁沉著, 故筆畫古厚含蓄而富有彈性。筆畫基本首用篆法, “蠶頭雁尾”沒有細致表現。僅一條稍向上轉出的圓渾筆畫, 是以“神情”為主要特征的草隸。它首用古隸用筆, 簡捷隨意, 輕靈而凝重。其折雖有較為純粹的篆勢圓轉, 但多為隸勢的弧折和方折, 形成“外圓內方”的特征。方折呈現兩根線段“筆斷意連”的搭接。歸納用筆, 有以下特點:提按微妙, 輕重統一;點線圓勁, 無有雕飾;用筆縱逸, 偶爾夸張;藏露結合, 剛柔相濟。 《石門頌》以秦篆為基礎發展而來, 有縱放不羈的野逸趣味。其結體寬博, 任情揮灑, 達到心手兩忘的境界。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說其融合“篆味、隸情、草意”;清楊守敬《平碑記》所云:“其行筆真如野鶴閑鷗, 飄飄欲仙, 六朝疏秀一派, 皆從此出”。 ![]() 《石門頌》局部 《石門頌》用筆恣肆縱逸, 不拘常規, 重在寫意抒情, 如“命”字的垂筆特別長而沉著, 筆勢有力。它作為結構的特別處理及作為章法的特殊表現, 此屬于藝術的形式表達, 同時還含“延年益壽”“長治久安”“長命百歲”等特定意義。再如“涌”字的長垂之筆, 則表達對司隸校尉楊孟文功德的肯定與頌揚;而“王升”的“升”字垂筆之長, 表露書者對太守王升的崇敬之情, 此為“借物抒情”, 寓情于書, 這種處理方法可追溯到西漢牘書和石刻。 歸納其結構, 有以下特點:橫勢為主, 體態舒展;疏密大小, 一任自然;造型生動, 不失穩妥;多收少放, 偶爾恣肆。通篇看來, 字隨石勢, 參差錯落, 縱橫開闔, 灑脫自如, 意趣橫生。《石門頌》為漢隸中奇縱恣肆一路的代表, 享有“隸出草書”之稱。文中“命”“升”“涌”等字垂筆特長, 亦為漢隸刻石中所罕見。它對后來的書法藝術特點發展產生了巨大影響, 被后人稱為國之瑰寶。 漢字從篆書“破圓為方”成為隸書之后, “蠶頭雁尾”成為漢代藝術美學的時代標志之一, 同時結體開闊氣勢雄健“也是漢代藝術的典型特征。如《禮器碑》《曹全碑》《張遷碑》《石門頌》等具代表性的漢碑品貌, 足以見證和充分說明隸書之美”在中國書法史上具劃時代意義。 ![]() 《石門頌》局部 書法藝術作為抽象造型藝術, 其線條本身不受任何物的羈絆, 它可以在符合藝術美的規律下任意變幻, 同時章法上虛虛實實, 墨色上濃濃淡淡, 結體上似有似無、用筆上時輕時重、筆勢的時斷時續, 這些形式上的因素都能形成視覺的審美感覺, 使觀賞者的時空心理特征, 隨著整個作品的氣勢、意味和神采, 產生或雄強或陰柔、或嚴謹或寬博、或俊朗或飄逸的審美趨向。從而使書法藝術成為東方具有特殊審美意義的造型藝術屹立于世界的藝術殿堂。 |
|
來自: 一言之美 > 《HANLI 漢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