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有獎征文】別了，那些年月乘車所遭遇的“故事” \楊顯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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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文學杯”第七屆“田青打工文學獎”應征稿

別了，那些年月乘車

所遭遇的“故事”

楊顯志\廣東省云浮市

當年萬里出天山，粵海顛簸心浩茫。而今高速通南北，不辭長住在云安。——作者題記

一、取書丟鞋好狼狽

1997年7月14日，是改變我人生命運的一天。

那天，經過考試后（考場設在今云浮市云浮中學舊校區），我接到了云安縣教育局的當面通知：你被云安中學錄用了（當時，新創辦的云安中學還在熱火朝天的建設中），現在可以回去辦理調動手續了。記住，拿不拿得到人事檔案，8月20日你都來報到。

至此，6月中旬從新疆出來，在廣東闖蕩近一個月的漂泊之旅，終于畫上了句號。

可是，我卻不能馬上走，因為我還要等待一批與我一起從新疆出發的“同伴”——用蛇皮袋裝得滿滿的6袋書（工作還沒有著落，卻先把書發到廣東，那是怎樣一種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心啊），“他們”還沒有抵達廣東。我是一個書呆子，這些書就是我的半條命，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當初出來時，我把書臨時寄給了在郁南縣任教的蔣昌凰老師，他是我在湖南老家讀中學時的一位語文老師。

可是，我沒有想到，后來為了這些書，我會來回輾轉湘粵兩地，歷盡千辛萬苦，弄得狼狽不堪，斯文掃地，至今想起來仍然感慨不已。而其中的原因之一，不得不說因為當時的交通實在是太落后了。

還記得，從新疆出發那天，朋友開車幾個小時，把我和我的這批書，拉到喀什市汽車站后，負責托運的人說：“你的這些書，用蛇皮袋裝，烏魯木齊都到不了，怎么運到廣東？不行，必須用木箱裝起來！”可是，我人都出來了，到哪里去找木箱呢?最后，他提出把這六袋書裝進集裝箱，拉到烏魯木齊后，再轉火車。至于運費，差不多1500元。這可是我三個月的工資啊。但事已至此，我只好心一狠，認了。

近一個月過去了，現在工作單位都找到了，可從新疆托運的書，卻遲遲沒有送到。接到教育局的錄用通知后，我在郁南縣蔣老師家苦苦等了兩天，仍杳無消息，只好先回湖南老家。不料，回到家第二天，就接到了蔣老師的電報（那時還沒有手機）。電報告訴我，從新疆發來的書已抵達廣州，要我盡快到他家去拿取貨單，然后憑單去廣州取貨。否則，在火車站多呆一日，要多收一日的管理費。

沒敢猶豫，翌日5點多，我就起床出發，步行幾十里山路，去縣城搭車。下午4點多，到達廣西賀縣（即今賀州市）后，轉乘開往梧州的車。賀縣到梧州的207國道，全是逶迤起伏的莽莽群山，大巴一路上在山峰上或谷底蝸行，直到晚上11點左右，才抵達梧州。我沒敢住宿，接著又馬不停蹄地連夜趕往蔣老師家。因為深更半夜的，沒有發往郁南的班車，不得已，只好轉乘梧州去廣州方向的大巴。

到德慶縣長崗渡口后下車，乘渡船過西江，隨即搭摩托佬的車到郁南縣城，來到蔣老師樓下。這時，已近深夜兩點了。樓下靜悄悄的，一盞路燈發出昏黃的光，無精打采的，整棟樓的人都已熟睡了。我猶豫了一下，在樓底下大聲呼喊“蔣老師——”“蔣老師——”，老師的女兒把取貨單包好，從樓上給我扔了下來。隨后，我又搭上摩托佬的車返回渡口，過了江，來到長崗渡口321國道邊，等候去廣州的長途大巴。

江邊的夜黑沉沉的。夜幕低垂，沒有月光。遠處的天上有幾顆小星，閃著冷冷的光。不遠的田地里，有一聲沒一聲地傳來幾陣蛙鳴。風從黑幽幽的江面上吹來，讓我感到微微的涼意。偶爾迎面開過來的車，一束燈光射過來，照亮我孤獨的等車身影。等了半個多小時，終于上了一輛雙層臥鋪大客車。上車后，按照規矩，我也脫了鞋，把皮鞋放在車的前方，然后爬上了上層臥鋪。夜色蒼茫，大江奔流，大客車沿著西江，迤邐東行，我躺在車上似睡非睡。終于，在天蒙蒙亮時，到達廣州。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的我，立刻睡意全消，準備馬上去黃沙火車站取書。

可是，待我下車時，我傻眼了，車前一大堆鞋子里，卻怎么也找不到我的皮鞋！早已囊中羞澀的我，這次回老家時，不忍向父母開口要錢，如果再去買一雙皮鞋，接下來怎么返回新疆呢？去買一雙便宜的涼鞋吧？街上的商店都還沒開門。最后，狠一狠心，沒鞋就沒鞋吧，先去火車站取了書再說。

天亮了，我行走在去黃沙火車站的街道上，不時有人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我知道，一個人光著腳丫，走在這繁華的大都市，該是多么的刺眼啊。可是，此時的我什么都顧不上了。后來，取到了書，街上的商店也陸續開門了，可這時買鞋更不方便了。最后，還是一狠心，算了，先找人把書送到西郊客運站，到了云安以后再買吧。

火車站門口停了一溜拉貨的三輪車，有摩托的，也有人力的。為了省錢，我找到了一名外省老伯騎的人力三輪車。一路上，我坐在車上，望著他弓著腰，雙腳蹬著踏板的背影，鼻子不禁有點發酸：生活都不易啊！到了西郊車站后，我謝過他，轉身上了回云浮的大巴。下了大巴，再轉車去云安六都。

不巧，到六都下車時，正下大雨。我把書拉到縣教育局門口。這門口是個斜坡，此時雨水正嘩啦啦地從坡上流過來。我卷起褲腿，光著腳，在雨水中，默默地低著頭，把一袋袋書扛進教育局一樓。感謝局領導和老師們對我的寬容，他們沒有任何鄙視，只用驚訝和贊許的目光看著我，有的教研員老師還贊嘆地說：“不愧是做老師的，人還沒有報到，先拉來幾袋書，犀利犀利！”

事情辦妥，該回新疆了。可是，這時我身上幾乎一文不名了。我提出向教育局先借200元，局領導欣然同意。拿到錢后，我立刻到六都街上，買了一雙3元的塑膠涼鞋，來到六都渡口，坐渡船到西江對岸的地頭村，又登上了去廣州的大巴。……

可是，類似這樣的乘車“故事”，還沒有結束。

二、投訴超載氣難平

1997年8月20日，我攜家人準時到云安縣教育局報到。不久，全家戶口從新疆遷至云安，我成了一名真正的云安人，一名云安中學的普通教師。

從新疆來到廣東后，我幾乎每年都回一趟湖南老家，畢竟不像在新疆那樣關山重重，萬里迢迢了。可是，回家的路途還是那么遙遠，乘車的遭遇還是沒有完。沒有辦法，當時云浮的交通就這樣，沒有鐵路，沒有高速公路，更不用說高鐵，只有一條過境的324國道。要回老家，云浮沒有直達車，只能先到云浮總站坐大巴到廣西賀州，再從賀州轉車回去。而且，每天只有一班車，傍晚6點左右出發。當時，六都上游的南江口還沒有建大橋，須繞道下游的肇慶，然后再逆江而上，折回德慶、封開，沿著一條鄉間小道，向西北方向斜插過去。到賀州時，一般都深夜2點左右了。這時，誰還想找旅店住呢？要是有車，能馬上回湖南多好啊。

記得有一次，車剛到賀州，站里正好有一輛大巴開往老家縣城。我帶著家人下了車，匆匆忙忙轉乘這輛大巴。沒想到，停車場人山人海，車門前全是擠滿了回老家的人。我們竭盡全力，好不容易擠上了車，可是沒有一個座位，只能挨挨擠擠地站著。整個車廂里像插竹筍一樣，一輛只能乘載40來人的車，至少擠了六七十人。司機大佬可不管那么多，只要有人上，他就敢拉。當時，我被擠得氣都喘不過來，氣急之下，我吼了一聲：司機，不要再上人了！但司機不理不睬。我急了，就說：“你們這樣嚴重超載，不顧乘客的安全，我要投訴你們！”

沒想到，車上那個短小肥壯的售票員聽了后，馬上拿出筆來，在票夾上寫下電話號碼，一把撕給我，陰陽怪氣地說：“好啊，你去告吧，這是投訴電話。”我接過紙條，心想：你別囂張，看我怎么告你！當即把紙條放進衣服口袋。隨后，我們在車上像沙丁罐頭一樣，憋悶、顛簸了4個多小時，天快亮時，才終于到達老家縣城。

下車后，我們在一家攤上吃早餐。這時，想起昨晚投訴的事，我卻沒了主意：到哪里去打電話呢？人家受不受理呢？當時還沒有手機，可不像現在這樣說打就打啊。最后，雖心有不甘，也只好認輸。吃完早餐后，我站起身，掏出那張紙片揉成一團，給扔了。然后，帶著家人回農村老家。

三、天翻地覆慨而慷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虎踞龍蟠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彈指一揮間，二十年過去了。我們廣袤無垠的祖國大地，在這短短的二十年里發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啊。

前年8月的一天，下午3點，我牽著4歲兒子的小手，走出云浮東高鐵站后，馬上放下行李，掏出手機，給遠在湖南的父母打電話報平安。雖然父母這幾年已多次來過云浮（早些年里，他們只來過一次云安，因為那時沒有火車、高鐵，他們一路上吐得翻江倒海，怕了），親身感受了高鐵的快捷便利，但接到我平安到達的電話后，仍然忍不住說：哦，這么快呀，早上9點多才上的火車，現在就到云浮啦，我們還在睡午覺呢。是的，如今來回湖南廣東，全程不到六小時，不但快捷高效，而且過去乘車的那種遭遇、那種不快，全都隨著國家交通的大發展一去不復返了。

說到過去乘車的遭遇，有一天，我問我校的老師：哎，你們注意到了沒有，過去在公路上滿地跑的長途臥鋪車，這些年好像都不見了，即使是大巴，上面也沒設臥鋪了。老師們的回答是：現在到處都是高鐵和高速公路，在車上打個盹就到了，哪里還需要臥鋪！

是啊，不看別的，只看三個地方：我的老家，2009年洛湛鐵路通車（鐵路經過我老家和回老家的必經之地賀州、梧州），從此結束沒有鐵路的歷史，不久到賀州、梧州的高速公路也順利通車；我工作了二十幾年的云安，地扼粵桂要道，2004年廣梧高速通車，實現了交通大提速，2014年南廣高鐵通車，再次實現了歷史性的大跨越；就連當年我在新疆工作的某縣，我走后不久也通了火車，前幾年又通了高速公路。見微知著，這三個我都生活工作過的地方，不正是我大中國這些年來飛躍發展的一個精彩縮影嗎？

如今，我們正處于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最好時期。回首過去，放眼今天，展望未來，不禁心潮澎湃，感慨系之。孔子云：“五十而知天命”。我今年56歲，1966年“文革”開始時我出生，1976年“文革”結束時我十歲，活了大半輩子，吃過一點苦，收獲了點人生體驗，更親眼見證了祖國從貧窮落后走向繁榮昌盛、輝煌壯麗的歷史進程。如果有人問我：你理解的天命是什么？我會驕傲地回答：我慶幸自己生在了一個好國家，更趕上了一個好時代！

作者注：⑴粵海，廣東、廣州的代稱。⑵高速，指高速公路和高速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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